祝植淳没有走远。


    他站在祝海山静修小屋外百米处，跟马成德各守一边。


    这是祝海山事前交代的，边学道进屋后，不准任何人靠近他静修的小屋，包括祝植淳和马成德。


    祝海山找边学道来干什么，边学道不知道，祝植淳也不知道。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守在屋外的祝植淳心里的好奇越来越浓。


    见附近没有别人，祝植淳走到马成德身边，问道：“我爷爷找边学道干什么？”


    马成德看着小屋摇头。


    祝植淳说：“你也不知道？我爷爷没跟你说？”


    马成德说：“没跟我说。”


    祝植淳更加不解：“难道真是入定时见过他？”


    马成德听了，说：“我在想，是不是在灌顶。”


    “灌顶？”祝植淳惊讶地扭头看向小屋。


    ……


    确实有一个价值2亿多的大罐子，但不是在灌顶。


    小屋里边学道和祝海山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当然，在边学道看来也许是一场较量，可是在祝海山眼里，他已经赢了。


    祝海山需要边学道的信息，但他不能跟边学道用强，因为几个调查渠道汇总的信息表明，眼前这个边学道，谨慎、腹黑、够狠、有手段，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


    如果祝海山年轻二十岁，他肯定不会这样急火火地跟边学道面对面摊牌，他会在一旁默默关注边学道的动作和布局，有样学样，然后用十年甚至二十年慢慢接近边学道。


    可是他已经七十五岁了，时日无多。


    关注边学道这件事，只能他自己做，不能告诉祝家其他人，因为边学道的秘密也是他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传开，能毁灭边学道，同样能毁灭他和祝家。所以祝海山才会跟自己最欣赏的孙子祝植淳说谎，说他入定神游时见过边学道，以此来解释他为什么派祝植淳去松江接近边学道。


    理由尽管荒唐，但祝植淳没法不信，也不能质疑，因为祝海山就是祝家的神。


    现在，边学道露出了合作之意，祝海山怎么能不高兴？这简直是最完美的结果。


    至于边学道想要的东西，若是要钱，祝海山有的是，若是要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就算现在手里没有，祝海山也有信心搞到。


    将边学道写在沙子上的字刮平，祝海山写：不知道。


    边学道见了，想了想，又写下了第二个问题――刘翔在北京奥运会上的名次。


    很明显，这个问题问的是2008年。


    如果祝海山看过北京奥运会，不可能不知道刘翔压根没跑，退赛了。


    看着边学道第二个问题，祝海山写：不知道。


    2008年也排除了，下一个就是2007年。


    2007年是一个十分关键的年份，因为2007年有一件事将深刻影响未来中国。平静地看着对面的祝海山，边学道瞬间把握到了自己手里最大的本钱是什么，明白了祝家最想从自己这里知道的信息是什么。


    祝海山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边学道也是不动声色，他一笔一划地在沙子上写道：潘基文是干什么的？


    这是一个十分切近眼下时间点的问题。


    现在是2006年8月底，2006年10月9日，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将投票通过潘基文接替科菲安南，成为第8位联合国秘书长，于2007年1月1日起开始其联合国秘书长任期。


    联合国秘书长，媒体和新闻联播的常客，祝老头如果经历过，不会不知道。


    看着边学道的第三个问题，祝海山没有直接写“不知道”，他怕边学道觉得他在敷衍。今天这次见面太重要了，祝海山不能容许出现一点瑕疵。


    而且祝海山确实知道潘基文是干什么，他甚至认识潘基文，知道潘基文是韩国的外交通商部长官。


    祝海山把沙子刮平，然后写下：韩国外交通商部长官。


    边学道明白了――祝老头上山隐居，是因为他的先知到期了。


    鉴于祝老头说出了360安全卫士和搜狗输入法这两样2006年的软件产品，边学道基本可以锁定，祝老头前世重生的时间在2006年到2007年之间。这样的话，祝老头连2007年1月1日上任的潘基文都不知道，更遑论2007年以后一系列政治经济大势了，最起码，在全世界刮起金融风暴的次贷危机，祝海山就不知道，还有，国内这波百年不遇的大牛市结束于上证6000点，祝海山也不知道。


    这样的信息，你说拿什么换吧？


    床上那个价值2亿多的罐子？


    边学道不喜欢这样的古董且先不说，就说换成2亿元，他也觉得不太够。


    这个不是边学道贪心，实在是以祝家的财富体量，无论股市还是金融危机，如果祝海山能先人一步，无论斩获还是避免的损失都是百亿甚至千亿级的。因为一次喝酒时齐三书无意中说过一句，97年亚洲金融风暴时，祝家大发神威，联合一批基金大鳄，跟索罗斯短兵相接抢肉吃，就是那一次，一举奠定了祝家巨富的地位，让祝家成为国内外瞩目的一个金融传奇。


    那次喝酒，边学道也喝得晕乎乎的，没太把齐三书的话当真，这次见到祝海山，祝海山本人跟他承认重生者的身份，边学道才发觉一直以来自己漏了一件事没有做，那就是他从没系统地翻一遍这个时空的历史。在这个时空，2001年以前哪些人和那些事跟他记忆里的不一样，这一点，边学道从没想过。


    如果边学道稍稍了解一下这个时空2001年之前的历史，他不可能不知道祝海山，以及面目全非的97亚洲金融风暴。若是注意到祝海山这个人，边学道同样不难从祝海山的生平中猜到祝海山重生者的身份。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不过边学道的优点是审时度势，当机立断。


    边学道明白一点，他不能拒绝祝海山。


    为什么不能拒绝？


    第一，之前两年，他在明，祝家在暗，祝植淳不动声色地渗透进边学道的圈子和事业，就算事业他可以抛弃，可是祝植淳连徐尚秀都知道了，一旦撕破脸，徐尚秀怎么办？


    第二，祝老头还算有诚意。现在想想，之前几天送边学道的诗，是在阐述祝海山半生人的心路历程，以祝海山今时今日的成就和地位，应该极少有人能让他如此坦诚了。还有闭口禅，以及沙上写字，应该都是祝海山为了打消边学道种种顾虑想出来的。


    第三，祝老头表现了实力。这么一间屋子，仅有的几件东西，装沙子的罐子、桌子、椅子、戒尺，都价格不菲。单就那个元青花大罐，就值2亿多。边学道所有资产加一块，够买这个罐子吗？也许够。可是买回来，舍得这么装沙子玩吗？


    边学道想了想，将桌子上的沙子刮平，写：有人知道你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祝海山看懂了，他写：没。


    边学道又写：有人知道我吗？


    祝海山写：没。


    边学道写：祝植淳呢？


    祝海山写：我跟他说我入定神游时见过你，才让他去找你。


    写完这行字，祝海山把沙子刮平，又写了一行：天上地下，你知我知。


    边学道写：你想要什么。


    祝海山乐了，写：你知道的。


    边学道写：我能得到什么？


    祝海山写：以你现在的速度，我可以让你少奋斗二十年，我还可以让你的崛起更逼真。


    看到这句，边学道有那么一点心动。尽管在重生者这个问题上两人坦诚了，但都没问彼此重生的时间跨度。从祝老头的四首诗看，老头最起码有三十年的先知，所以他有时间建立一个家族商业帝国。


    可是边学道不同，他只有十三年。


    边学道忽然转换话题，在沙子上写：你的第一桶金是什么？


    祝海山写：破四旧，藏文物。


    边学道写：怎么不让别人怀疑你和我的关系？


    祝海山写：我是和尚，你信佛，师傅徒弟传承关系。


    边学道想了一会，写：我先回去，明天再来。


    祝海山轻轻点头，然后写：第一次见面，送你一件礼物。


    写完，祝海山回身，从床头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条形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纸。祝海山双手恭敬地把纸从木盒里拿出来，递给边学道。


    边学道双手接过，打开纸一看――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


    纸上的字体跟祝海山完全不同，边学道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祝海山在沙子上写：这是虚云大师手迹。


    边学道没听过纸上这副联，但他知道虚云禅师，这既然是虚云禅师手迹，那就太珍贵了，他轻轻摇头，把纸递还给祝海山。


    祝海山摆摆手，在沙子上写：这副联放你那暂时保管一段时间，它是见面礼的信物，礼物是什么，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把沙子刮平，祝海山又写道：借你这副联，是想告诉你，就算你我逆天改命，也要防着世事无常，切记。


    边学道写：谢谢。


    祝海山写：我也该谢谢你，这个秘密我背负了几十年，今天终于吐了出来，此生无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