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卡宴驶入车流，驾驶者却不知道下一站该去往何处。


    面对父母时平静沉着的樊青雨，其实心是乱的。


    不由得她不乱！


    知道边学道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家是什么样的家，所以樊青雨心里明白今天的事若是处理不好会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严重到她面前已经触手可及的一片坦途就此斩断。


    在燕京漂泊10多年，樊青雨无比清楚边学道将要给她的是什么。


    国贸三期——燕京第一高楼！


    远了不敢说，至少10年内，它都会是燕京第一高楼。


    而边学道说的80层，是国贸三期不对外的“vip层”之下的顶层，也就是说，无论在80层干什么，都是视野无敌的“燕京第一”——第一高餐厅！第一高酒吧！第一高茶楼！第一高会所！


    能主持这样的地方，能做这样地方的当家人，加上背后边学道的资源，她樊青雨走出去，绝对可以昂着头听别人称她“青姐”。


    一声“青姐”，比在同学聚会上不疼不痒地炫一下富可风光多了，人生若能如此，谁又舍得放弃？至少当了10多年“小樊”“小青”“小雨”的樊青雨舍不得。


    正因此，当父母撞见边学道在自己家过夜后，樊青雨当机立断，直接把话跟父母挑明。


    挑明，因为她知道一直催婚的父母对每一个出现在她周围的年轻男人都会重点关注。而边学道呢，本就不是路人甲乙丙丁的外型和气质，再加上时不时上一下报纸、上一下电视，所以，今天不说的话，瞒得一时，瞒不了多久。


    而一旦父母从报纸或电视上把边学道跟女儿家门口的男人对上号，事情就会脱离控制，衍生出无数危险的可能，早晚会惹出事端。


    樊青雨必须扑灭所有负面苗头，把危机扼杀在摇篮里，所以她直接告诉父母自己被边学道包养了，让父母做出理性务实的选择。


    可是……


    纵有再多再强大的理由，也不能掩盖樊青雨内心深处的不适感。


    为了荣华富贵她可以出卖一些东西，可这不代表她没有道德羞耻感。


    特别是身为女儿，单刀直入地跟父母说自己被人包养了，这冲击的不仅仅是樊青雨个人的廉耻心，还有父母的自尊心。


    天底下的女儿，哪个不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宝贝一样养大的？


    天底下的父母，哪个愿意自己的女儿给人当宠物、当玩物、当饰物？当他们知道女儿“沦陷”后，心里该有多难受？多失望？多悲哀？


    所以，樊青雨轻描淡写的表情底下，是无声汹涌的暗流。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情绪波动，樊青雨随着车流来到一处加油站。


    等待加油的时候，看着周围10万、20万、30万、50万不同档次的汽车和车里的男人女人，感受着来自四周目光里的不同情绪，以及年轻男加油员恭敬的笑脸，樊青雨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加完油，她从路口掉头，这次有目的地了。


    第一个目的地——母校！


    10多年前，不到20岁的樊青雨离开家乡成德，怀着对未来人生的满腔憧憬来到燕京求学。


    在母校求学的四年，樊青雨不像美女室友黄茵那样人见人爱，也没像另一个丑女室友那样为了找个伴证明自己还有魅力而饥不择食，她不闪耀，也不暗淡，就像一辆中配汽车，兜里宽裕的买高配，兜里窘迫的买低配，剩下她，好好学习，天天学习。


    当然，大学四年，樊青雨也有过恋爱史，可最终还是分道扬镳变成了彼此生命里的过客。


    40分钟后。


    母校侧门入口处，樊青雨的车被保安拦了下来。


    “你好，请出示通行证。”


    不知道是看车下菜碟还是本来素质就很高，保安的态度和用语非常规范，完全挑不出毛病。


    隔着车窗，樊青雨说：“我是来办事的，没有通行证。”


    保安听了，客气地说：“那有预约吗？你可以让校内工作人员往门卫室打电话确认登记。”


    “是这样……”冲保安微笑了一下，樊青雨说：“我是本校室内设计系毕业的，这次来是跟教授商量学弟学妹到我公司实习的事，昨天我们通过电话，这个时间教授应该正在上课，不方便接打电话。”


    “呃……”往樊青雨车里看了一眼，保安有点小犹豫。


    把车窗全放下，樊青雨看着保安说：“通融一下嘛，你看我，像是进学校偷东西的？还是像进学校打架的？”


    退后几步，看了两眼卡宴的车牌，保安侧身站在路边，升起栏杆：“进去吧！”


    “谢谢你！”


    燕京地界，校园里不乏好车，不过再怎么好车扎堆，保时捷卡宴也算得上够档次了。


    更别说蓝色车漆配上驾驶位上的气质女司机，香车美女，超级吸引眼球。


    本身的文艺气质加上由内而外的自信气场，现在的樊青雨确实够得上美女的格。


    尤其在一些男学生眼中，樊青雨成熟干练的御姐气质像香甜的诱惑毒药一样让他们难以抗拒。


    车最终停在操场门外。


    下车，樊青雨信步走进操场，然后拾级而上，找一个椅子坐下，默默地看，默默地听，默默地回忆。


    在这里，她笑过哭过，得意过失落过，赞美过诅咒过，拥有过也失去过。


    看着跑道上一个个青春年少的身体和一张张满是胶原蛋白的脸，樊青雨忽地产生一丝恍惚——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让自己回到大学时光，自己会怎么做？会活成什么样？会变成谁？


    第二个目的地——樊青雨工作后独立接手的第一单。


    那是一个1994年建成的老小区，房子结实，但格局不好，可操作空间有限。


    二手房主要求樊青雨把原房主的功能布局全部推倒，务求出新。


    为了这个单子，樊青雨没白没黑地忙了10多天，反复修改思路，最终总算拿出一个让雇主满意的改造方案。


    正是那一单让樊青雨明白了一个道理：错误的原则不会带来成功，有些坚持，除了让自己感动和自嗨，没有一点实际价值。


    走完第一单，樊青雨又去了第二单的小区。


    那是她还年轻，少不经事，跟出身优渥的单身男雇主暧昧互动了三个月，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人家无聊玩玩的对象之一，一段情换来一夜宿醉。


    走完第二单，樊青雨开车来到中海凯旋。


    在中海凯旋门外的路边，樊青雨足足停留了近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里，她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曾经装修过的那个窗户发呆。


    单娆！


    那个曾让樊青雨自愧弗如的女人，她是怎么掉队的？


    第三个目的地——樊青雨曾经工作过的，跟边学道第一次相遇的那家设计装修公司。


    这里一定要来，因为这里是樊青雨跟边学道缘分的起点，尽管当时两人全都没有意识到。


    燕京太大，也太堵。


    樊青雨驱车来到目的地楼前时，天色已经擦黑，四周路灯、牌匾灯、写字楼窗户里的灯全都点亮了。


    抬头找到公司所在的楼层，窗内灯火通明，大家果然还在加班。


    巧的是，就在这时，一个樊青雨认识的楼下公司的女员工脚步匆匆地从楼里走出来。


    站在门口张望了一圈，女人掏出手机打电话。


    不到两分钟，一个男人骑着电摩托车停在女同事身前。


    停稳，男人从车头的塑料筐里拿出一个饭盒递给女人，耐心地嘱咐着什么。


    远远看口型，好像在说“回家”“胃”。


    接过饭盒，女人一脸不耐烦，一边回头看大楼出口，一边挥手让男人离开。


    眼前的一幕，即便没听见对话，即便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樊青雨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一瞬间，樊青雨心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平静了。


    任何选择都有代价，而高级女人，都是理性选择人生的聪明人。


    想透此处，手握方向盘的樊青雨两眼幽幽，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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