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的洗三礼,由高挑纤细的谭贵妃主持。
她抱着锦缎襁褓里的三公主,笑容恬柔温和,眉宇间满是贤妻良母的温柔;帮谭贵妃打下手的,乃是生了大公主的张妃。
张妃原是淑妃妃位,江南佳丽,娇俏婉约。她看着三公主,眼睛柔得能滴出水来,看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其他几位贵人,个个带着欣喜。
她们看着三公主,好似看到了至宝,一个个满是喜欢。
顾瑾之便觉得,这才是宫妃。
她们从太子府到皇宫,身经百战,每个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和她们一比,德妃完全不够看的。
顾瑾之就暗想:这段历史,也许和自己记忆中的家谱不同。德妃要是能母仪天下,她得多好的运气?
这皇宫里,有了运气,也要能抓住才行。
站在衣香鬓影的大殿角落,顾瑾之安静看着人群的热闹,脸上挂着笑,心里想着心事。
日光从窗棂映照进来,落在光可鉴物的地板上,泛出稀薄的霓虹。
院子里一株四季秋海棠,正开着秾艳的花,花姿优美,妖娆柔媚。彩蝶在花丛蹁跹,引得花枝颤颤,似斜插了步摇、逶迤而行的佳人。
“……你喜欢四季海棠?”身后突然有人问。
顾瑾之一回眸,就瞧见了苏嫔。
苏嫔悄悄挪到了顾瑾之身边,小声和顾瑾之说话。
她见顾瑾之眼睛看着院子外头,就开口道。
顾瑾之回神间,只见众人都围着三公主,单独她落在后面,就上前几步。和苏嫔低语:“花开得好。宫里的海棠,比我们家的开得艳……”
苏嫔在宫里好几年了,记忆中的娘家有些模糊。
外面的海棠是不是和宫里的一样,她一时间拿捏不准。
听到顾瑾之这般说,苏嫔也不能肯定她是不是谦虚,就笑着道:“你喜欢的话,本宫院子里还有几株,到时候叫人搬给你。”
“宫里的东西能搬出去吗?”顾瑾之问。
苏嫔微愣,继而失笑。
顾瑾之也笑了笑。
宫里的东西。哪怕是赏赐的,也要记录在案。
苏嫔平常赏人东西,也是赏宫人,一时间就没太在意这茬。
“回头散了,本宫跟你说几句话。”苏嫔笑着道。语气里有些亲热。
她定是要说苏如清的病。
顾瑾之道是。
中午宫里赐了宴。
宴席过后,宋盼儿和二夫人也进了内殿,看了一回德妃。
德妃神色淡淡的,见到二夫人也不怎么亲热。
二夫人眼睛却有点湿润。虽然在家的时候,疼德妃不及五姑娘,却也是至亲的骨肉。一年多没见过面,倏然见到。心里自然就起了涟漪,不禁眼泪汪汪的。
德妃看了她一样,唇角噙了冷笑。
“有什么好哭的?”德妃开口便道,“是本宫没生皇子。让你们没占到便宜吗?”
宋盼儿就尴尬不已,一时间进退不得,只得垂首立在一旁。
德妃说话,跟带了把刀子似的。
很尖锐。
宋盼儿就知道她生了公主心里不快。
可这是深宫大院。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知晓。德妃居然跟在娘家一样,说话毫无分寸。不知隔墙有耳。
宋盼儿心里就暗暗替她捏了把汗。
德妃进宫就是二品妃位,只在谭贵妃一人之下,皇帝对她也算不错。而后没过多久,就压了众妃子一头,怀了身孕。
她没吃过亏,根本不知道宫里的险恶。
宋盼儿也怕被迁怒,心里颇不是滋味。
而二夫人,被德妃说得愣住了。
她忙给德妃跪下,道:“娘娘这话,民妇如何当得起?民妇是很久没见着娘娘了,想念娘娘……”
说罢,心里发酸,果然眼泪更甚。
当着宋盼儿的面被女儿骂,她很难堪;想着母女分别,她更心痛。她是想拿女儿争气,可并不是不在乎女儿的生死。
她也疼德妃的。
只是,一旦二夫人自己和五姑娘跟德妃用了冲突,二夫人先选择自己、再选择五姑娘,而后才是德妃。
“不用跪本宫!”德妃冷声道,“什么不能常进宫?是不是要本宫向陛下给你讨个诰命,好让你时常进来?”
二夫人倒也不至于傻得听不出这话的反意,忙道不敢:“娘娘,民妇绝无此等贪念……”
“快扶起来!”德妃不理她,只对小宫女道,“要是被人知道,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本宫要被压死了!总不省心……”
二夫人眼底的泪未干,不等小宫女扶,自己站了起来,尴尬满面得通红。
宋盼儿一直没抬头。
等德妃发完了脾气,她和二夫人一齐告退。
出去的时候,二夫人走得很快,不愿意和宋盼儿同路。她心里想着方才德妃的话,全部被宋盼儿听了去,越想越怒。
宋盼儿回到偏殿的时候,顾瑾之已经出去了。
“大嫂,瑾姐儿呢?”宋盼儿悄声问大夫人。
“去坤宁宫给太后娘娘问安了。”大夫人道,然后又看了眼二夫人,低声问宋盼儿,“见着娘娘,说了什么?”
她是想知道二夫人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混账话惹娘娘生气。
宋盼儿轻咳一声,坐正了身子,低声道:“回去说吧。”
大夫人心里就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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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在坤宁宫,恰好宫人送了三公主的小衣裳来。
满满二十几套,用金盘拖着,一套套请太后过目。
“……皇上特别高兴,说众多儿女里,独独三公主像他,喜欢得不得了。特意叫给三公主做了新衣裳。还说前些日子忙,大公主和二公主尚未封号,这次正好一起赏了。”太后对顾瑾之道,“哀家也瞧了一回,果然是跟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哀家就想起皇上小时候的事,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太后也颇为感触。
她同样很高兴德妃生了公主。
太后虽然不插手朝事,却也害怕顾延韬一日日坐大,到时候皇帝按捺不住他。要是德妃再添了皇子。只怕顾延韬将来会插手储位之争。
如今是公主,最好不过的。
“等礼部定了日子,就赐封号,授金册。”太后喜欢道。
顾瑾之不知道该接什么,便在一旁含笑听着。
说了片刻的话。顾瑾之瞧着景和宫那边也该散了,就起身告辞。
结果,苏嫔来了。
“禧平侯夫人到处找七小姐呢。”苏嫔笑道,“她们要准备回去了……”
顾瑾之就告辞。
“臣妾送送七小姐,回头再来瞧二公主。”苏嫔对太后道。
太后知道她想问苏如清的病,就宠溺笑道:“去吧去吧……”
从坤宁宫出来,沿着甬道而行。
高高的院墙。遮掩了阳光,有阴凉落在身上,沁人心脾。
“前日建宁侯夫人进宫,跟本宫说了如清。说如清两边的脸全黑了。甚是骇人。又说七小姐亲自配了药膏,又开了方子,外敷内服。如清那脸,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好?本宫问了建宁侯夫人。她也说不清楚,只说再过几个月……”苏嫔问。
顾瑾之道:“我五月中才给苏小姐用药的。至今才两个月。她脸上的肿,也慢慢消散了。只是留下的黑影,只得用药慢慢调理,急不得的。冬月之前,应该能恢复六成的容貌……”
这跟建宁侯夫人的说法一致。
苏嫔就知道建宁侯夫人没有故意瞒她,舒了口气。
她对顾瑾之道:“舍妹这病,多谢七小姐!”
顾瑾之说了句不用客气。
苏嫔就一路上,将顾瑾之送到了景和宫。
大夫人等人正在等她。
见她来了,便一齐出了宫门。
大夫人吩咐马车送二夫人先回去,对她道:“我去趟西大街的药铺,瞧瞧辰哥儿,弟妹先回吧。”
二夫人则想,是不是背着她,说她的坏话?
她心里很不快,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大夫人上了宋盼儿和顾瑾之的马车,她自己的马车随后跟着。
“……娘娘说了些什么?”大夫人问宋盼儿。
宋盼儿便把德妃的话,复述了一遍。
大夫人听了,半晌无语,最终只能默默叹口气。
要不是大老爷一意孤行,大夫人连德妃也不愿意送进宫的。德妃实在是没有宫里生活的天赋……
可如今,除了叹气,什么也做不了。
马车从宫里出来,到了岔路口,大夫人和顾瑾之去了药铺,宋盼儿回了家。
路上,顾瑾之问大夫人:“大伯母是不是去找祖父,说梁家的事?”
大夫人见她早已知情,便笑了笑,点点头。
“没法子啊,太后娘娘暗示身边的常公公,让常公公给你祖父递了话音。”大夫人道,“行善积德乃是好事,可这样下去,连太后也得罪了。你以后常在太后跟前行走,我也怕太后对咱们家寒了心,冷落了你……”
大伯母会这样想,顾瑾之是相信的。
大伯父肯定不会。
“依我说,大伯母竟不用再问。”顾瑾之道,“祖父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一二。太后娘娘求大伯周全,不值什么;何不等向公公亲自开口?”
大夫人微讶,不解看了眼顾瑾之。
“我听说,向公公是个有恩必报之人,心思最是磊落。”顾瑾之道,“听闻他当年欠了梁家的情分,宁愿断子绝孙;先帝的时候,向公公又欠了庄王一个人情,庄王勾结各地的封疆大臣,意图不轨的时候,先帝要处死庄王一家,也是向梁力保,最后庄王只是‘暴毙’,庄王世子被贬为平民,如今还在福建,活得好好的。大伯母,何不让向梁也欠大伯一个人情?将来也许有用呢?”
大夫人听了,心里直跳。
她只感觉手有点软,一时间心思百转,竟半晌说不出半个字来。
老爷子怕大老爷将来出事,所以提前替他要张保命符?
“可……可是咱们家先挑事的,向公公能买你大伯的账吗?”大夫人嗫嚅道,“咱们家先设局,再去救人……向公公是个聪明人。”
“何不等一等?”顾瑾之道,“等向公公需要买账的时候……”
大夫人倏然抬眸去看她。
顾瑾之笑了笑,道:“咱们开药铺,太后娘娘是高兴的;百姓也是喜欢的;虽然梁氏倒了霉,咱们家却占了理。向公公若是这点也不明白,哪怕真的欠他一个真实人情,将来他也不会还。祖父肯替大伯做这个局,就是看透了向公公此人,他老人家有把握的。
梁瑞只怕等不及,要闹点小事。等梁瑞闹了事,咱们再收手,向公公就不得不欠大伯一个人情了……”
大夫人久久沉默。
她想起大老爷背后说老爷子的那些话。
又见老爷子如此……
大夫人的心倏然被什么揪出,疼得紧,眼底起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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