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纳萨德，来濠征太郎，席拉三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


    所以，武术界近百年来第一个踏入“登峰造极”之境的武术家并非出于对武术的热忱所以习武的，而是逼不得已？这特么……


    只见颜开继续道：“武术也好，现代化的武器也好，说到底都是‘术’，核心在于是使用它们的人，非要在现代化武器和武术只见决出个强弱胜负，这不很奇怪也没完全没有必要么？”


    谁说学武术就不能用现代化武器了？哪怕是全员习武的武军也从来没说枪炮是垃圾，能用手榴弹解决的敌人干嘛费劲用劈空掌？


    这可能也是颜开一直都说自己家是半个武术界人的原因，对于那些真正的武术家，武术是他们的事业，是他们的生命，是他们一辈子理念的结晶，不允许掺杂任何外物，但是对于颜开、颜靖，甚至颜飞来说，武术只是一项可以达成很多事情的技能，要为武术奉献自己的生命，那不可能。


    听了颜开的回答，裘纳萨德突然觉得自己过往的人生很没意思。


    可能他也不是完全排斥现代化兵器，只是一想到那些现代化兵器夺走了自己的战友的生命，夺走了他们这些战士的地位，他就很难不去痛恨它们。


    撇开第一个问题，裘纳萨德问颜开道：“好吧，我还有一个问题，‘活人拳’和‘杀人拳’，哪个更强一些？”


    虽然现在是“暗武”空手组领导层“一影九拳”中的“魔拳邪神”，“杀人拳”中魁首级人物，但是曾几何时，裘纳萨德也是坚定的“活人拳”主义者，他热爱生命，乐于助人，是提达特王国最受人敬仰的战士，连“梁山泊”的长老风林寺隼人都是他的挚友，是那场战争彻底改变了他。


    在战争开始的时候，面对入侵者，裘纳萨德贯彻“活人拳”的信念，将那些侵略者打败之后就放了回去，他以为侵略者们见识到他的实力之后就会知道侵略提达特王国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就会放弃侵略，但是他错了，他将侵略者放走之后，他们转头就冲着提达特王国的村庄泄愤，当裘纳萨德看到村庄被火烧毁燃起的浓烟之后立刻赶往村庄，入眼的确实一副地狱一般的场景（怕被和谐，就不细写了，具体可以参考“但他们获得了自由”那里的情况）。


    那种场景给此前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的裘纳萨德带来了无比强烈的冲击，他懊悔放过了那些人面兽心的侵略者，懊悔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们，懊悔自己居然在战争中还秉持那可笑的“活人拳”理念。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裘纳萨德用在丛林中学会追踪技术追上了那些毁灭村庄的侵略者，然后冲上去，如同野兽一般将他们撕碎！


    “班卡西拉”是一种观摩野兽厮杀领悟出的武术，但它的核心却是提升心智和精神，塑造和发展一个人的人格和高贵的品质，但是从那一刻起，裘纳萨德却成为了一只野兽，对敌人凶残的野兽，自此沉沦在了“杀人拳”的道路之中，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但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反而将其视作一种进化，因为这种变化让侵略者开始惧怕他，但是，真的如此么？


    “杀人拳”和“活人拳”孰强孰弱，他原本对于这个问题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但是刚刚和颜开交手之后，他却动摇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变弱了。


    作为提达特王国最强的战士，四十多年前他用自己一双血肉铸成的拳头击退了侵略者，甚至曾和在武术界大名鼎鼎的“无敌超人”风林寺隼人大战一场却只略处下风，当然，那个时候的风林寺隼人还没有成为宗师，实力肯定不能和现在比，但也绝对是化境巅峰的实力，和现在的颜开相去不远，但是现在裘纳萨德在颜开手上却是输得那么惨，这让裘纳萨德怀疑自己和当年比变弱了。


    对，没错，虽然和四十年前比，他的身体机能略微衰退了一些，但是修练得更加精纯深厚的内力，磨砺得更加出神入化的技巧，还有积累得更加丰富的经验……这些要素都让裘纳萨德的纸面战力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裘纳萨德相信，自己的武功和四十多年轻同风林寺隼人交手的时候比肯定是更加强横的，但为什么和颜开交手的时候却表现得那么不堪呢？


    颜开甚至只动用“风雷掌”就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最后那招操控数千把“赤羽刀”进行攻击的招式现在想来也应该是颜开为了毁掉那些“赤羽刀”故意施展的（颜开：你胡说，你污蔑，刀明明是你震碎的！），就算不用那一招，只凭“风雷掌”颜开一样可以击败自己。


    自投身“杀人拳”之后，裘纳萨德从未有过全力作战，是以被“杀人拳”更具杀伤性的表象蒙蔽了，但是在倾力一战依旧败北之后，裘纳萨德终于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极限所在，是以他终于发觉，自己和“活人拳”时期的自己比，变弱了！


    听到裘纳萨德的问题，来濠征太郎和席拉都竖起了耳朵。


    “活人拳”和“杀人拳”谁强谁弱，这在武术界一直都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没有人能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认可的说法，但如果是站在武术界之巅的靖云山庄的话，或许真的可以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裘纳萨德静静看着颜开，想要从他口中知道答案。


    “……”颜开沉默了一会，然后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裘纳萨德，“你怎么总是问我这种抽象的问题啊？”


    他发觉裘纳萨德的脑子好像有问题。


    “回答我！”


    裘纳萨德问道，因为说话的声音大了点，牵扯到了伤势，他嘴里甚至喷出了一小口血。


    这个问题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如果不能搞清楚，他就算死也不会瞑目。


    颜开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道：“就我个人认为，‘杀人拳’和‘活人拳’是两条道路，既然是道路，那就无关强弱，区别只在于……你走得有多远。若是心存质疑，一步三摇头，‘杀人拳’也好，‘活人拳’也罢，都是不堪一击，但相反，若是发自内心认为自己没错，无论是‘杀人拳’还是‘活人拳’，都可以发挥出极致的威力。”


    “所以，是决心么……”


    裘纳萨德笑了，不过是苦笑。


    他原本是“活人拳”，但却没有坚守住“活人拳”的信念，堕入了“杀人拳”的道路，但内心深处却又对“杀人拳”有所质疑，导致心境之中有了破绽，一身实力发挥不出来，所以才被颜开轻易打败，落得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活该！


    “那你家呢？你家又是哪一条？”裘纳萨德问道，然后很快恍然，“哦，我忘了，你家走的应该是‘杀人剑’的路子，你太爷爷在战场上杀的人恐怕有好几万了。”


    颜开没有一点犹豫就将自己的心脉震断，颜飞也是，他剑试天下的过程中伤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而颜靖就更加不用说了，当年在战场上杀的人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可能整个人类历史中也不会有人在直接杀人数上超过颜靖，这不“杀人剑”是什么？他可是真是问了个蠢问题。


    “我家？我家哪个都不是。”


    颜开对裘纳萨德道。


    “？”


    颜开推了下眼镜，淡淡地裘纳萨德道：“我虽然杀过不少人，但我可以保证，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而对于无辜的人，我从来没有下过杀手，我杀你也是因为你滥杀无辜。”


    对于颜开来说，只要不越过某条线，他是不会杀人的，哪怕他心底再讨厌某个人也是如此。


    “呵，这不就是‘杀人剑’么……”


    裘纳萨德笑道。


    颜开摇头，然后道：“罢了，和你说不清，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好。”


    “什么话？”


    裘纳萨德问道，而来濠征太郎和席拉也都竖起了耳朵。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颜开用汉语对裘纳萨德道。


    “这话是……”


    裘纳萨德不解。


    “这是我太爷爷生前留下的武功秘籍上的第一句话，也是他踏上战场的理由。”


    颜开对裘纳萨德道。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裘纳萨德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他是东南亚人，但是整个亚洲文化圈，又有哪个国家的文化是不受中原文化影响的？所以他不难理解这句话中蕴含的意思。


    不过他不能理解也没关系，颜开接下去进行了解释：“他上战场不是奔着杀人去的，他是为了制止杀戮，只不过相比于其他办法，杀戮是制止杀戮的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仅此而已。他不会为自己杀人而有任何悔意，因为他杀的都是罪该万死之人。”


    拿着武器，踏上其他国家的土地，杀害其他国家的无辜平民，对于这样的人，哪怕直接宣判死刑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没有法官宣判的话，那自有世间公道来宣判。


    “但对于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我太爷爷都不曾伤害过，你呢，你杀人的时候，不，应该说‘杀人剑’，‘杀人拳’杀人的时候，有在意过对方是否无辜么？”


    颜开问道。


    裘纳萨德沉默了。


    “杀人拳”和“活人拳”之间的差异并不仅仅在杀人与否，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态度上，“活人拳”尊重每一条生命，认为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而“杀人拳”则相反，他们漠视生命，不仅仅是别人的生命，还有自己的生命。


    自从堕入“杀人拳”之后，裘纳萨德的性情变得越发残暴，不单是对敌人，连自己身边的人他也是随意打杀，连自己的弟子也是，但凡稍微有让他不顺心的地方，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处死。


    无辜？弱小就是原罪！


    所以，被他杀死的人都有罪，名为“弱小”的罪！


    而他变成这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每一次杀死敌人，看到敌人仇恨的眼神，他的心就会被刺一下，而为了抵抗这种刺痛，他心中的善良和怜悯就会随之失去一分，当他浑身浴血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完全失去了善良和怜悯，屠龙者在沐浴了恶龙的血之后成为了另一条恶龙。


    “所以，我当年杀那些侵略者是对的？”


    裘纳萨德解脱似地松了口气。


    “不然呢？不杀他们你难道准备请他们吃饭？又或者说，直接投降？”


    颜开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裘纳萨德。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对侵略自己家园的侵略者谈仁慈，谈不杀……这不是有病么！


    “不会投降，绝对不会投降，也永远不可能投降！”


    裘纳萨德咬牙道。


    哪怕现在提达特王国事实上已经跪下了，但是他也不会向那些侵略者投降！


    他之所以加入“暗武”，之所以积极参与“暗武”的“武国”计划，就是想要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重建国际秩序，因为在现行的国际秩序之下，他们提达特王国只能跪着。


    虽然这会害死无数人，但这就是他找到的救国之路！


    “好，不愧是那个靠一己之力拯救了自己国家的人的后人，你的话总算是了却了我心中的困惑，谢谢，我没有遗憾了。”


    裘纳萨德对颜开道。


    只见颜开又是摇头：“不，你又说错了，从来没有谁可以一个人拯救一个国家，我太爷爷也不行，他确实杀了很多敌人，也帮着打了很多胜仗，但是他只有一个人，侵略者足有三四百万，他一个人杀到老能杀死多少？能有十分之一么？我们能打赢那场战争，是因为有着无数的英雄在和他一起抗战，从方方面面拯救我们的国家，所以我们才能将侵略者赶出去，我相信，就算没有我太爷爷，抗战最终也会获得胜利，我太爷爷最多算是加速了这个过程，他并非胜利的必要因素，更加没有以一己之力拯救国家。”


    裘纳萨德一阵茫然。


    原来，这才是我输掉了战争的原因？一个人的战争是赢不了的，哪怕我能从正面击溃敌人，敌人也可以从没有我的方向攻陷我的国家，所以这才我输掉战争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