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拉着糜夫人坐下,接过她手里的单子,发现这是糜泰和糜芳合作,在四岛北部开采出来的各类矿石,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四岛北部地区河谷开采出来的金沙。
后世的日本,直到公元八世纪,还被当时的唐朝视为蛮荒的不毛之地,但之后的数百年里,随着鉴真东渡,将很多唐朝严格禁止外传的技术带到了日本,导致日本采矿冶炼等技术突飞猛进。
之后的岁月里,随着大量金银矿以及优质铜矿的发现,日本一跃而成了远东最大的贵金属生产地,其在近千年里面生产出了大量的矿产,直到清朝的时候,日本成了清朝发行贵金属货币的主要原料提供商。
华夏由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导致需要巨量的货币原料,光铜币一项,清朝一年就需要铜五百万斤以上,而当时主要的铜产地云南,一年产量也不过四十万斤。
巨大的缺口,让清朝被迫开展对外贸易,尤其是相隔最近,最方便水上运输的日本,从十七世纪到十九世纪中叶的两百年里,据估算就有三亿到十亿斤的铜流入清朝。
除了铜之外,日本还有两百多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万两白银一起进入清朝,可见日本这块地方矿产的潜力,而货币资源的丰富,也是促成了康乾盛世的因素之一。
当然,日本利用这海量的贵重金属,除了换取了大量生丝,糖和手工艺产品这些日本稀缺之物外,还换到了大量的华夏当时领先的工艺技术,让日本在黑船事件之前,做好了迎接现代科技的技术准备,从而一举突破,日益强大,反过来成为了抱着贵金属不思进取,因循守旧的清朝的强大外敌。
深知这片历史的袁熙,明白这种事情隐患越早解决的好,如果倭奴四岛能够并入华夏版图,那后世的一切问题都不复存在,而晋朝也能毫无顾忌的发展采矿业,用金银贵重金属代替靡费大量人力物力的铜金属,将其用在生产制造上,同时解放出更多的劳动力来。
他放下单子,对糜贞说道:“夫人兄长那边,可有单独带过话来?”
糜贞摇头道:“给妾带过一封家书,里面都是说些家常,倒是没有特别说别的事情。”
“二兄和糜泰最近合作的不错,给的矿石价格,也都远低于国内,夫君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袁熙点头道:“你二兄承我救命之情,我和他在世的时候倒应该没问题,但百年之后,大家的后代之间若是意见不同,会发生什么事情,夫人应该也能想的到吧。”
糜贞心中一沉,“夫君对糜国如此不放心,那……”
袁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推测了最坏的情况,将来未必发生,我只是未雨绸缪,不想把问题留给下一代而已。”
“你也知道,四岛的矿产资源,其价值别人也许不清楚,但身为东海巨贾的糜家,尤其是糜家商队掌舵人的子方又岂能不清楚。”
“他现在合作开采低价矿石,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糜国和晋国,最后还是要合二为一的。”
“将来我统一天下,给子方封异姓王是没有问题的,但四岛远离大陆,要是子方后代想要有不臣之心的话,造反可是极为容易,我相信他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我讨要名分。”
“这必然是要我先提出来,但我也是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做法。”
“我也曾经和军师官员们商量过此事,后来有个想法也是渐渐成型。”
“倭奴四岛地方不小,只有一个王的话会有不少意外,所以我准备封两个王。”
“一个是子方的糜国,这可以是将来晋朝的藩王,另外一个,则是我让一个子嗣过去,封为当地亲王,和糜国共为一体。”
“这等于是另外一种守国门,糜国将来想要作乱,就必须想要杀死我的子嗣,且不说这事情成不成,晋朝这便有了正当的出兵理由。”
糜贞道:“那夫君的子嗣,可是有生命之危啊。”
袁熙淡然道:“欲受其位,先承其重,这点风险都不冒,又有什么资格为王?”
这已经是他在当前历史阶段下,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虽然双王制也有不少弊病,但两者互相制约牵制,只要保持上百年的稳定,科技便会有长足的发展,将来若发展出成熟的蒸汽机配套机械技术,远洋航行时间便会大大缩短。
交通和通信的距离时间越短,中央对地方的掌控性就越强,文化和风俗交流也就越密切,只要有充分的时间,倭奴四岛迟早会完全融入华夏文化圈。
不过照现在的发展势头,倭奴四岛融入华夏的趋势已经不可避免,毕竟随着糜芳过去后,糜国用的都是汉字,说的都是中原官话,形制都是秦汉体例,再也没有必要生造另外一套体系了。
糜贞听了,佩服道:“夫君真是奇思妙想,不过仔细想想,却是也找不到更高明的办法了。”
“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是像是夫君把孩子送到那边当质子一样,都是弱国向强国送人质,这却是放过来了,相信二兄也能体会到夫君苦心吧。”
袁熙微笑道:“无妨,只要心向华夏,俱为一体,也许迟早有一天,糜国会灭亡,晋国也会灭亡,但只要华夏百姓都能成为一族,无分彼此,走上一条共同发展的道路,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几日我便让人给子方些国书,让人给他送去,毕竟金银体系要尽量建立起来,这关系着今后几十年晋国的流通稳定和繁荣。”
糜夫人促狭道:“那夫君准备让哪个孩子过去?”
袁熙调笑道:“谁都可以,就夫人你的不行,毕竟将来有可能会联姻的。”
“不过我会给夫人和孩子找个好地方的。”
糜夫人摇头道:“不了,封什么王,提心吊胆的,还不如做个富家翁,不然掌着军权,自己担心,别人也担心。”
袁熙失笑道:“夫人倒是想得开。”
他压低声音,“要不再再生几个?”
糜夫人几乎是最早认识袁熙的女子之一,但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先前却一直没有怀上。
华佗诊断糜夫人本来身体就不易受孕,故一直吃药调理,加上袁熙征战四方,两人聚少离多,直到去岁,糜夫人才调理好身体诞下了子嗣。
糜夫人听到袁熙的话,俏脸微红,低下头嗯了一声,又连忙抬起头来看了看,忙道:“天还亮着呢。”
袁熙手已经开始不老实起来,“没事,这个时候了,谁会过来。”
却在此时,步练师端着茶碗进来,见到两人动作,连忙就要红着脸退出去,口中道:“是妾来的不巧了。”
袁熙站起身把她拉了回来,顺便把门关上,“不,你来得正好。”
一墙之隔的小院里面,伏寿正躺在梧桐树下的竹椅上乘凉,她脸上身上仍然插着不少金针,如今她治疗自己已经是颇为熟练,身体也恢复了不少,耳目也聪敏起来。
她听着隔厢隐隐约约传来的调笑声和喘息声,不由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这晋王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荒淫无耻了!
她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些恼人的声响从耳朵里面驱赶出去,然而不知为何,她却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当初嫁给刘协时候的景象。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对于自己能否成为皇后尚不知晓,更不会料到自己之后会卷入到惊涛骇浪中去,九死一生,差点被打的粉身碎骨。
她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陛下在许都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伏寿就这么静静躺着,带着夏日青草香气的暖风拂过来,将伏寿的衣摆轻轻撩动,阳光透过葱翠的梧桐树叶孔隙洒了下来,落在她的身上,明暗交错。
黄莺在枝丫间跳跃,清脆的鸣叫声仿如她初嫁刘协的欢笑,那个时候她尚能像鸟儿般盘旋起舞,但如今她却只能步履蹒跚,寿春和许都距离不到千里,但中间却仿佛横亘着千山万水,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到。
她不由泪流满面,陛下,今生妾还能与你相见吗?
袁熙在寿春多逗留了些时日,在此期间,许都发生的事情,终于是传了过来。
一时间袁熙领地内的官员纷纷上书庆贺,包括刘晔在内的寿春官员,更是纷纷登门,向袁熙道贺,袁熙见了众人,苦笑道:“这件事情也不过是天子向魏国最后的反击,我也只是被其利用和魏国死拼到底罢了,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刘晔等人却是神情激动,“大王,大王,这还不重要?”
“这可是大义名分,大汉天子亲口承认,亲口传承的名分啊!”
“从此之后,大王和吾等掾属官员,不再是天下人私下诟病的反贼,而是前汉天子金口玉言认定的禅让对象啊!”
“这是汉天子亲手把社稷交到了大王手中啊!”
“天子这一开口,等于是把魏王打成了篡汉的的王莽,而将汉晋变成了禅让的尧舜啊!”
袁熙苦笑起来,他突然发现有时候不管如何兵力强大,芸芸众生,果然还是看重名分的正当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