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
院子里面的梧桐树下,步练师和小乔两人,一个调着颜料,一个对着院子里面的花草写生,用的是新做出来的竹藤纸,虽然尚有些粗糙,颜料落到笔墨上晕渍开来,但反而比之绢布多了几分情趣。
袁熙则是躺坐在树荫中的竹椅上,正自闭目养神,旁边大乔跪坐在竹席上,手中拿着竹简,正在向袁熙念着北地传来的情报。
此时大乔读的是并州传来的消息,当她念到西鲜卑王帐在步度根的见证下,主持了萨满教和太平道的一场比斗,结果以萨满教完败告终,连大祭司都因此伤重不治,就此身死。
当听到细节的时候,袁熙也不禁摇头叹道:“还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萨满教玩的什么赤脚炭火,生吞钢刀之类,都是都是太平道以前玩剩下的,太平道方士不仅知道怎么做的,更知道破解之法。
比如赤足走炭火,就是要快速打湿脚底,形成一层水膜,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走过去。
而生吞钢刀则是从小练习喉咙肌肉,能将短刀夹住再吐出来,虽然是些苦功夫,但也并非没有别的道具代替。
所以两者在萨满教的题目上互相不分胜负,但到了太平道出题目时,萨满教就抓瞎了。
太平道方士中混了检事府的探子,这些人中很多人都是学习过医术和丹道的,这丹道已经不单纯是太平道的炼丹知识,而是后世的化学基础,这些自然是萨满们所无法掌握的,他们即使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楚其中奥秘。
所以在太平道使用了几个小手段后,萨满教便彻底败下阵来,老萨满也在硬抗爆炸竹筒的比斗中身亡,萨满教在草原的威信遭受了重大打击。
人就是这样,谁灵信谁,后世也是北魏时期佛教传入,靠着天竺体术和口舌辩术赢得了北魏皇帝的信任,自此佛教兴盛起来。
如今去捣乱的太平道也是这个路子,论哲学辩论,背后有大儒支持的他们吊打一众萨满,体术也被科学技术代替,如今太平道在草原上传播的很是迅速,当然,里面是夹杂了私货的。
这自然是袁熙的计划之一,太平道如今在中原可以发挥的地方并不多,还不如派去关外给鲜卑添乱,而且相比武力胜利,文化上的釜底抽薪更加致命,这样下去,鲜卑人的信仰迟早会被重新换血。
如今算算时间,这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如今马上进入秋季,距离袁熙从邺城出发到江淮巡视,也已经过了一年了。
这一年可谓是异常平静,天下除了在边境发生过数次小规模的冲突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曹魏迁到长安后,晋军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去攻打许都,导致逃跑的魏国朝堂上下显得像个小丑。
袁熙暂缓进攻也是有原因的,前两年他打下的曹魏地盘不少,相比大伤元气的冀州,兖州豫州更像是个烂摊子,想要重新恢复生产,需要相当一段时期的沉淀。
所以袁熙先去东安,后去武昌,最后到了寿春小半年,就是为了亲自坐镇恢复北面豫州的生产。
他亲自坐镇,江淮的士族也不得不卖给他一个面子,在刮了不少油水后,袁熙派人淮水北岸的军镇码头,同时架设水利设施,恢复当地耕种,百姓也渐渐回到家乡。
豫州本就是中原的重要粮仓之一,渔桑耕种皆是相当发达,是这个时代真正的鱼米之乡。
而相比之下,这个时代的江东反而相当蛮荒,在经过后世两晋数百年的经营,人口和耕种技术有了长足发展后,其才在唐朝取代了屡遭战乱的江淮地区,拿到了鱼米之乡的称号,而且这还是在有了京杭大运河的前提下。
袁熙知道现今历史走向发生了多化,不能生搬硬套后世经验,才要到实地查看,辨清时代变迁的差异,在江东地区采用了截然不同的发展规划,即用海运带动当地发展。
而以寿春为中心的江淮地区,则是今后十年里面图谋曹魏的重要后勤基地,如今他让魏延黄忠两人分别在许都东面的周口和南面的江陵布防,逼得曹军不敢妄动,自己这边则是趁机发展农业工商业,为将来的行动蓄势。
此时门卫进来,说陆逊送袁谦回来了。
袁谦如今随着陆逊学习政事,往常陆逊都是送到门口就离开,今日让人通传,袁熙知道其是有事禀报,便让几女进屋,让人将陆逊迎了进来。
此时陆逊带了袁谦进来,袁熙上前迎道:“照顾谦儿,伯言很是辛苦吧?”
陆逊笑道:“这倒没有,二公子聪慧得很,一点就通,我教的很是轻松。”
随即他面露无奈之色,“要说军略政事,逊自然不输于人,但是二公子对观星之术很有兴趣,逊却对此一窍不通,对公子提出的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袁熙笑道:“还有这事?”
袁谦见状,连忙道:“是孩儿多言了.”
袁熙笑道:“观星之术还不简单,等我给诸葛丞相写封信,让他把观星心得给你写一份。”
陆逊听了,神情微动,但却没有再谈此事,而是出声道:“逊此次过来,是有一事向主公相奏。”
“检事府从长安传回消息说,曹魏至今没有给司马懿领军之权。”
“但越是这样,逊越有些不安,司马懿那人极为狡诈,若是瞒天过海提前行动,我们这边常备兵员还是少了些。”
袁熙点头道:“我知道,今年因为没有战事,兵士都去屯田了。”
“虽然我们这屯田收取的赋税远比曹魏要少,但临时调兵确实要慢一些,但是伯言啊,”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改变兵制,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无论是府兵还是募兵,屯田还是良家子征召,都有着其自身的缺点。”
“我这两年休养生息,也是为了尝试找到更为合适的方法。”
“关于这点不用操之过急,等过段时间,咱们几路并进拿下许都,再集思广益,想想更合适的办法。”
陆逊听了,心悦诚服道:“既然主公心如明镜,逊也就放心了。”
等送陆逊离开,袁熙才叹息一声,暂时没有外敌,内部便会出现问题,陆逊在军事上是天才,但在政治上面,却有着些短板。
晋国现在的兵制,问题就是在于任何将领都没有私兵,导致打起仗来,有时候不如魏国兵士那般拼死,大部分时候魏军压制魏军,纯粹靠的是科技和装备。
陆逊想要加强战力是真心的,但这口子一开,以后便很难刹住,袁熙知道唐朝藩镇的后患,其实后世三国时期也是这样,只不过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彼时江东将领,人人都有私军,尤其是周瑜陆逊这样的大都督,私兵甚至有数万人,这些人口需要庞大的土地来养活,几乎和藩镇没有两样,所以难怪孙权会有所猜忌。
周瑜陆逊确实忠心,但君王却不敢赌,尤其是这些土地人口都是其家族继承的,要是哪一天造反怎么办?
在这种心理猜忌下,孙权后期变得极为敏感,做出了很多逼死大臣的举动,袁熙也不希望自己走这条路,所以他干脆从根本上将这个苗头掐灭,杜绝晋军将领拥有私兵。
但是这样一来,对于部下的奖赏如土地侯位,无形便缩水许多,对于一直跟随袁熙打天下的将领来说,这还不是个事,但却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尤其是现在晋国私底下,都将袁熙比作高祖在世,但刘邦虽然天下固然厉害,也引起封王叛乱,君臣相猜,本就是千古难以解决的难题。
陆逊就是因为后世政治嗅觉不敏锐,不仅坐拥数万兵马,还插手继承子选择,所以才被孙权猜忌而死,还好他这次遇到的是袁熙,不然换成孙权处在当前大好形势下,怕是已经要对陆逊动手了。
袁熙对此倒是颇为放心,现在晋国的体制,相当复杂精细,充满了互相制约和自我调整,除了诸葛亮等寥寥数人外,很少人能摸到门道。
这也是为什么袁熙选择让诸葛亮教袁叡,陆逊教袁谦的原因,前者是要有帝王心术的,后者只要搞好封地民生就好了,学那么多勾心斗角,反而不好。
此时脚步声响,却是吴夫人带着个侍女出来了,她见陆逊已经离开,意外道:“伯言已经走了。”
袁熙回道:“说了会话,已经走了。”
他把目光投到吴夫人身边的侍女身上,总觉得其有些面熟,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由疑惑道:“夫人这侍女,我怎么似乎见过?”
那侍女听了,忍不住低下头去,吴夫人笑道:“大王见过的女子多了,记不清也是正常。”
“她是被权儿休掉的原配谢夫人啊,原先打下吴郡的时候,她陪在我身边,夫君是见过的。”
袁熙这才想起来,恍然道:“我记起来了,原来是谢夫人。”
“说来夫人被休,我也有责任啊。”
谢夫人咬着嘴唇道:“不关大王的事,那人疑神疑鬼而已。”
袁熙道:“如今他被发配到并州去了你是为他求情的?”
谢夫人听了,恨恨道:“妾已经被其休了,自然是再无任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