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丕在长安大搞建安风骨聚会的时候,晋国这边的官员,在私下聚会中,也时常提起魏国流传的闲闻逸事。
在晋国,袁熙没有特别要求官员简朴从事,但因为袁熙本人前世性格偏向社恐,所以没有士族间交际往来的意识,加上他平日里面醉心于技术研究,所以甚少召开君臣宴会。
但士族之间拉近关系,偏偏大部分时候,还都是通过宴会进行的,所以经过晋国官员之中,私下往来并不少,尤其是在江淮,官员们更是有饮酒作乐的风气。
相比于袁熙营造的蓟城邺城寿春中心线,现在的江淮地区,则是以寿春广陵南昌三个重要城市包围的三角地区为中心,得益于蒸汽船的开发,江淮地区往来极为方便,官员们借着公务,也时常碰头聚会。
就像这一次,三城的核心官员们,便在三角的中心点皖口,由陆逊做东,举办了一次酒宴。
当然,这次碰头并不单纯是为了拉进私人关系,而是因为三地要集中资源搞大工坊,所以要在一起合议,这也是提前报请过袁熙的。
而三方的人员,则是寿春以陆逊刘晔为主,广陵东安以步骘刘基为主,南昌以鲁肃蒋钦为主,其中半数都是江东旧臣,尤其是袁术的旧臣不少。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众人说话间,渐渐也顾忌少了起来,刘晔醉醺醺道:“十年之前,谁会想到,天下是这般样子。”
“当时我们大部分人,都看到是二袁相争,但公路公败的如此之快,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之后大家都认为本初公是最后的赢家,却不想被曹操摘了桃子。”
“更不会想到,竟然是最不被人看好的陛下力挽狂澜,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啊。”
他对面的刘基淡淡道:“陛下生活简朴,严于律己,我听闻其为了处理政事,常常彻夜批奏,甚至卧于书房,其勤奋辛劳,从古至今,也未有几个君主能够做到,他若不能赢,天下还有其他人更有资格?”
“听闻那魏王曹丕,在长安日夜饮酒作乐,一如当初公路公在寿春所作所为,其颓丧如此,又岂能赢得了陛下?”
刘基此人性格和袁熙倒有些相似,也是生活简朴,不喜交际,平生几乎从不参加酒宴应酬,这次来皖口,也是因为国家大事不得不来,才勉强参加酒宴的。
他这话一出,众人面色微僵,心道我们这是参加酒宴,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煞风景?
鲁肃赶紧打圆场道:“敬舆啊,当初孙侯追随公路公攻击刘使君,都是各为其主,如今我们同归陛下麾下,只是为了消除以前的些微芥蒂,并不是单纯为了寻欢作乐啊。”
刘基也反应过来,他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便举杯出声道:“基言语有所冒犯,诸位莫怪,先自罚三杯。”
陆逊举杯道:“敬舆乃是江淮官员典范,何错之有,逊虽位略些于前,但诸位长兄,德行情操,皆不下于逊,陛下将我等放在江淮,也是为了大晋之安定,足见陛下对诸位之信任。”
“今日逊便领祝,祝晋国一统天下,威震宇内。”
众人听了,皆是起身向北,向着邺城方向一起举杯,等落座之后,气氛缓和了不少。
蒋钦出声道:“我等原皆是陛下敌人,承陛下不弃,却又能得复用,已经是异常幸运了。”
“钦说心里话,陛下虽然每战在前,作战极为勇猛,天下名将,皆败于其手,但其实相对于其他主公,陛下算是心软的。”
“诸位可想想,我等有的曾依附的公路公,有的依附孙侯,除了战场上有数员大将战死外,其他人几乎都保住了性命吧?”
“但要是在其他主公手下,那可就难说了。”
他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共鸣,步骘是唯一一个只效力过袁熙的,所以说话反而没有那么多顾忌,他点头道:“骘对此确实有所听闻,有的主公手下,那真是生死难测。”
“听说曹操那边最为可怕,他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
“怀城之乱就不说了,直杀得人头滚滚,孔北海,张孟卓皆死于此难,就是曹操曾经交好的陈公台,许子远,也都死于他手。”
“其他的如兖州边文礼,冀州审正南,都是说杀就杀,名士谋臣,在曹操眼里如同草芥一样。”
刘晔冷哼一声,“我们当初也是看错了他,谁知道他年轻时候的名声,掩盖了他之后的绝情,而起他一己之力压制了颍川派,但现在死了,新的那位魏王,可没有曹操的本事。”
“战场打不赢,可不就只能饮酒作乐了吗?”
陆逊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他压低声音道:“你们还不知道,长安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上个月曹丕宴请手下亲信大臣,却是宴席上五石散吃多了,丑态百出,其还让妃嫔出来奉酒,发生了一些越礼的事情。”
此话一出,鲁肃一个激灵,酒醒了不少,“这种事情可是丑闻啊,这年轻的魏王,也太没数了吧?”
陆逊点头道:“所以这些年来,陛下一直在晋国严禁服用五石散,把那些炼制五石散的方士,都弄去搞矿石冶炼去了。”
“逊越是了解陛下,越是佩服陛下有先见之明。”
“陛下曾经说过,五石散不是什么好东西,里面都是矿石提取出的重金属,对人体极为有害,滥用的话,不仅会让人折寿,更容易出现精神异常。”
“彼时我还不太相信,如今听到魏国朝堂发生这种事情,方才佩服陛下之远见。”
刘基沉声道:“但话是这么说,我听闻广陵那边,也有士族私下购买五石散服用的,毕竟听说这东西能让人上瘾,尤甚于美酒女色,不是那么好抵御的。”
鲁肃沉声道:“南昌也有这种苗头。”
“所以我倒是有个想法,是不是该颁布政令,对牵涉于此的官员进行惩处,以打击这股风气。”
陆逊点头道:“子敬的话,也是我想说的。”
“秦皇汉武,也禁不住这些不知所谓丹药的诱惑,以至于一个暴毙,一个年老昏聩,这东西连陛下都如临大敌,确实沾不得。”
“我建议颁布政令,让各地官员主动坦白上缴,若是执迷不悟的,便当严惩。”
“不然这种风气蔓延下去,迟早会败坏江淮的名声。”
“要知道,接下来不知道多少年,陛下因为要对付魏国,所以应该以坐镇邺城为主,所以江淮怕是很少会来,这也更是考验我们的忠心和能力的时候。”
“我听说邺城的官员们,因为在陛下身边,所以皆是谨小慎微,诸葛丞相也是少年老成,生活简朴,这皆是陛下所喜,我等也不能被比下去了啊。”
步骘道:“都督好主意,不日我回广陵,便收缴五石散,然后当众销毁,以儆效尤。”
刘晔出声道:“这不好吧,也是一大笔钱了。”
“不如卖给魏国算了?”
众人听了,皆是摇头苦笑,“子扬这心眼,和你用兵一样,处处透着阴损呢。”
刘晔嘿嘿笑道:“曹魏是敌人,何须对其心软。”
“他们打我们的时候,可是没留过手。”
“咱们的同侪,也有很多是死于曹军之手吧。”
鲁肃苦笑:“子扬当初在袁公路手下,曾经和曹孟德相攻,确实是有不少折损。”
“但对于我们这些先前投靠孙氏两代的人来说,最大的杀星却不是曹孟德,也不是陛下,而是那玄德公啊。”
此话一出,陆逊蒋钦等人脸上露出了赞同之色,甚至还带着一丝后怕,异口同声道:“没错,柴桑那几战,简直太可怕了。”
刘基闷声道:“这还不是因孙侯而起,本来两军交战,输了也就输了,偏生要搞刺杀,将那汉南王惹了,谁想到报复如此疯狂。”
众人皆是默然,汉南国和吴国因为张飞之死而爆发的大战,打到最后两边都无法收手,双方一战死了数十名将领,几乎是折损了两国的所有中坚力量,就此两国一蹶不振,彻底退出了争夺天下的舞台。
沉默之中,刘晔低声道:“孙侯是不是真的死于鲜卑代郡之战中了?”
“他到底是真的投向了鲜卑,还是假降,陛下可有定论?”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陆逊,毕竟江淮的检事府是他在掌管,自然最有可能得到内情。
陆逊听了,苦笑道:“陛下虽未禁止我说,但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可以肯定的是,孙侯在鲜卑溃败前,确实是在鲜卑王帐中效力,一同的还有孙劭严畯他们。”
“当日鲜卑大疫,北地检事府趁机发动死士,突袭在代县的鲜卑王帐,这也是有的。”
鲁肃出声道:“伯言是说,可能他们被死士顺带杀死了?”
陆逊摇头道:“不,死士甚至都没能冲进柯比能的宅邸内院。”
“里面发生了什么,虽没有明确的定论,但我推测,府中有人引爆了埋藏的炸药,然后爆炸过后,鲜卑就完全乱了,各族仓皇北逃,柯比能应该是被炸死了。”
“虽然不能确定是谁做的,但最后可以肯定的是,孙侯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听了,皆是心有所感,鲁肃举杯道:“既如此,那便祝孙侯一路走好吧。”
“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