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甄宓却是进来了,她见地上堆着的甲胄,神情有些复杂,杜夫人见了,知道甄宓有话要说,便起身让开。
吕玲绮把扎甲拨拉到一边,请甄宓坐下,大咧咧道:“我知道夫人想说什么,夫人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的。”
甄宓轻叹一声,“夫人这么一说,妾实在深感过意不去。”
“作为袁氏女眷,本应受夫君庇护,如果却是反了过来,让夫人陷于危险。”
“妾在这里代夫君谢过,还望夫人保重,一定要和夫君平安回来。”
吕玲绮不以为意道:“放心,战场上生死我也见过不少了,除非遇到敌人大将,我保住两人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甄宓轻轻点头,“我其实很羡慕夫人,能一直伴随夫君身边。”
“妾嫁给夫君后,却没能帮上他多少忙,实在惭愧。”
“夫人需要妾身做什么,尽管开口,妾一定尽力而为。”
吕玲绮送走甄宓,心道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是那么瞻前顾后吗?
还是自己自由自在来得好,起码不用在这府里不知道呆多少年。
想到这里,她倒有些体会到杜夫人的心情了。
她随手拈起闪着寒光的双戟,随手在指尖上舞动一圈,清厉的风声随之响起。
吕玲绮把双戟小心缠好,心道自己走上了一条和其他士族女子不同的道路,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仗可以打,虽然可能会有危险,但自己绝不后悔。
很快便到了袁熙带军出发的日子,这次他不仅带了精通水战陆战的兵士,还带了许多义学出师的学生。
广陵一郡,虽然任用了不少当地士族,但也不能完全让所有重要官职让本地人担任,这样只会加速本地士族坐大。
所以从幽州义学调取一批学子,去广陵任职,再从广陵抽调官员来幽州交流,可以有效防止地头蛇抱团的情况,也能避开三互法的限制。
当初任用出身下邳的陈登作为广陵太守,便是出于此种考虑,袁熙想到广陵还有个尚未安置的臧洪,心道自己在徐州的地盘,确实有些小了。
这也是袁熙受封徐州牧后,首次回到徐州,相比上次离开,徐州的形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先相对均势的三方,实力此消彼长,袁谭在收编大部分泰山贼后,一跃成为拥兵十万的强大诸侯,而这股力量正在寻找机会,宣泄出去。
当然,这数目肯定是有水分的,其中一大半就是那种手持竹矛,身穿麻衣的山匪,这种人在袁熙的精兵面前,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而刘备在这段时间,也拉起了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在关羽张飞的带领下,数次击退犯边的袁术军,可以说是战力相当不俗。
至于袁熙这边,却是三方中,唯一一个没有大肆增兵的。
他只是让广陵城按部就班训练水军,同时保持一定数目的常备军,采用募兵制招揽了数千后备军,平日训练,农忙时就让其回去种地。
袁熙之所以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下兵士数目,便是因为即使人数多了,如果练兵不行,也转化不成战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后世孙权十万大军打合肥,不也狼狈而逃,这种时候兵再多有什么用?
广陵少量增兵,多余剩下来的花费,被袁熙建了粮仓,用以储备粮食,之所以如此,有一个重要原因。
今天淮泗粮食丰收,这给了袁术称帝的底气,同时大肆备战扩军,将常备兵力增加到了十几万之多。
看上去袁术如日中天,但也只有袁熙明白,这其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建安二年间,淮泗地区将会遭遇连续的灾害。
蝗灾水灾地震频发,由此引起粮食大规模歉收,兵士百姓缺粮,而袁术生活奢侈无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态已经不可挽回。
所以袁术看上去此时异常强大,实际上盲目的扩兵遭遇缺粮的时候,便会迅速引爆,形成连锁反应。然后局面崩溃。
所以这次袁熙到徐州去,便是和刘备商议,如何建立防线,先撑过袁术的进攻,只要坚持过这大半年,袁术的内部隐患便会暴露出来。
他不知道其他几个接受汉廷诏令的诸侯是怎么想的,但袁熙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即使兵力再多几倍,也不合适去硬碰如日中天的袁术,此时谁愿意做出头鸟,就让他去做好了。
当前袁熙要做的,就是紧守住广陵郡,和袁谭刘备孙策三方搞好关系,保持周边地区安定,坚持到袁术显露颓势就好了。
所以他这次亲到广陵前线坐镇,大部分还是演戏给汉廷看的的,毕竟诏书都接了,人还呆在幽州,也显得太过敷衍。
而且算算时间,海西出海贸易的商船,应该也有些回来了,他要去问问甄尧,甄家商队带来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数日之后,袁熙带着兵士和学子,登上了开往广陵海西的海船。
海西之北便是淮河出海口,有分支邗江,直通广陵以北,袁熙如今到广陵城,已经不需要从外海进入长江,再抵达广陵南码头了。
初上登船的学子们,初时还好,但海上风浪一来,有人便在甲板上摇摇晃晃站不稳,如同醉酒一般,有的干脆趴在船舷边呕吐起来,被旁人一顿取笑。
江河不比海上,海山风浪无时无刻,从不停歇,船只晃动地远比内河厉害。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青州海盗水战凶悍的原因,他们很多人自小从海上长大,擅长船上行动,所以商船在其攻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而太史慈训练的水军,则是不仅在内江上练兵,也常常在海上演练,所以才能压制住青州海贼,一举建功。
船舱里面,杜夫人脸色苍白,额头上放着块湿麻布,对吕玲绮道:“本来是应该我照顾女郎的,如今却如此丢人。”
她刚说了句话,便又要呕吐,连忙把嘴捂住。
吕玲绮拍了拍杜夫人的肩头,说道:“不妨事,我当初第一次登船,也比夫人好不了多少,你先好生歇息。”
说完吕玲绮起身出了船舱,绕了一圈,才在船头遇到了正在说话的袁熙和沮授陆逊,她知道几人有事情,也不出声,便在一旁站着。
袁熙正对沮授道:“公与先生觉得,曹操最近的行动,有些不对?”
沮授点头道:“这几封军情,虽然没有明确指出曹操的兵力调动,但老夫肯定,他没有将兵力集中在兖州和豫州交界处。”
袁熙突然想起,建安二年,不是曹操征讨张绣的时间点吗?
想到这里,他失笑道:“怕是公与先生多虑了,眼下谁都不愿意先对袁术动手,曹操怕是去别的地方扩张地盘去了?”
沮授目光一凝,开口道:“公子的意思是?”
袁熙答道:“我觉得,曹操很有可能去占荆州了。”
沮授一愣,随即沉思起来,良久才出声道:“倒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占据了荆州,就等于占据了夺取天下的要冲,以其觊觎徐州地盘的性格,还真的对攻城略地异常执着。”
“但是荆州那边,却不好打啊,尤其张绣守着进入荆州的门户南阳,曹军怕是很难攻下。”
袁熙道:“若是其提前和张绣有所勾结呢?”
沮授听了,随即反应过来,点头道:“还真有可能!”
“但是公子是怎么料到这一点的?”
袁熙正心中得意,曹操去打南阳最好,这样他会吃一个极大的亏,这样接下来便很难在攻击袁术中取得很大好处。
他正要开口,却见陆逊眉头紧锁,不由道:“伯言有何见解?”
陆逊犹豫了一下,说道:“逊觉得,当前曹操实在没有攻打荆州的道理。”
袁熙一怔,对陆逊拜道:“还请伯言指教。”
陆逊听了,忙到:“逊几句妄言,公子姑妄听之。”
他清了清嗓子,“因为逊觉得,当下并不是曹军出兵荆州的时机。”
“其现在虽占据司隶兖州,但其根基并不稳。”
“首先怀城之内的局势,他就无法控制,无论是温侯还是董承,都有发难的可能性。”
“而天子诏令命其讨伐袁术,袁术必然在豫州边境囤积重兵防御。”
“在这种情况下,曹氏怎么会将后背两个巨大的破绽卖给敌人,放心去攻打豫州西面,司隶南面的荆州?”
“即使他拿下了南阳,就不怕加上南面的刘表,三方骤然发难,将他包在其中,他一支孤军,还能往哪里逃?”
袁熙听了,转向沮授道:“先生如何看待伯言的话?”
沮授笑道:“伯言说的,也是老夫想要说的。”
“刚才老夫见公子言之凿凿,但实际上也不觉得曹孟德将攻打荆州,视为当前最紧要的选择。”
袁熙已经被说服了,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先入为主。
要是蝗灾水灾这种人力之外的自然灾害,还是会照常发生的话,那些属于人力决策控制的事件,不可能完全后世一模一样,一丝不差。
毕竟如今历史的走向,天下的大势,已经完全不同了,如果自己还是有这种思维定式的话,迟早会吃个大亏!
想到这里,他悚然而惊,对两人拜道:“受教了。”
“咱们先到海西收集情报,再做决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