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孙策发问,吴夫人身体骤然紧张,随即努力使自己放松下来,淡淡道:“我早就说过,被凶虎抓了。”
“后来我身份暴露,凶虎想拿我要挟策儿,故我被一直软禁在幽州。”
“如今凶虎听闻策儿遇刺,他又打不过曹操,才将我放回来,想让江东和幽州联手对付曹操。”
孙策眼神一闪,“据说那凶虎极为好色……”
吴夫人叹道:“所以我才不想让策儿知道这些事情。”
“即使策儿担心的事情发生过,也只能让孙氏名声受损,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吗?”
孙策看吴夫人如此坦然不加掩饰的样子,倒是有些糊涂了,阿母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会如此淡定吗?
但是就像吴夫人说的,即使真的如此,现在谈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出声道:“那小妹?”
吴夫人出声道:“被扣住了。”
“不然以凶虎为人,哪能这么容易放我回来?”
“说到底,他如今也不过是想和江东联手,实现他自己的野心而已。”
孙策冷笑道:“夺取天下?”
“就凭他?”
不过孙策随即意兴阑珊,他当初胸怀宏图大志,如今人之将死,这些雄心大愿尽数化作一场流水春梦,岂不是更可笑吗?
不过吴夫人的话,也打消了他的不少疑虑,看来吴夫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凶虎怕是有求于江东,才将吴夫人放了回来。
但自己是孙氏之人,岂能让凶虎如愿?
吴夫人看到孙策神情,这才松了一口气,全是假话固然很难骗人,全是真话有时候更像假话,九分真一分假,才让人真假莫辨。
孙策望着窗外,看到孙权回来后,老老实实站在门外,若有所思,便出声道:“阿母觉得,我死之后,谁能继承孙氏?”
吴夫人却是背对门口,没有见到孙权回来,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不是翊儿和策儿你比较相像?”
窗外的孙权听了,袖子的拳头猛然一紧。
孙策沉默一会,出声道:“孙翊,太像我了。”
他抬起头来,对吴夫人说道:“子布(张昭)和阿母的想法一样呢。”
吴夫人一怔,随即低声道:“那”
孙策闭上眼睛,“我倦了,让我再好好想想。”
“这几日阿母也疲累无比,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吴夫人闻言站起身来,说道:“策儿有什么事情,让人随时找我。”
孙策应道:“身体不便,恕不能送阿母了。”
吴夫人转身出去,心里有些埋怨,她离开时候,问过袁熙希望谁能执掌江东,但袁熙却说让吴夫人自己决定,毕竟说什么都会被孙策怀疑。
如今看来,难道策儿中意的是权儿吗?
吴夫人出门离开,孙权才从躲着的墙角转了出来,他神色复杂,低头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内的孙策见了,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窗外道:“二弟,你去请公瑾过来。”
孙权听了,连忙答应去了。
在江东为继承人选暗流涌动的时候,在许县的曹营谋士将领们,也在猜测着万一孙策死后,江东会让谁掌管。
因为曹营接连大捷,又兼快到新年,曹操让曹昂主持庆功酒宴,曹营众人打了几年的仗,这几个月来终于是扬眉吐气,大家喝得越发高兴,不由得口中也放肆起来。
曹洪早已经喝得半醉,把酒樽往桌案上重重一放,哈哈笑道:“能让袁氏吃瘪,真是痛快!”
“如今袁氏内斗,江东群龙无首,怕是也要步袁氏的后尘了!”
夏侯渊出声道:“不可大意,孙策非等闲之辈,刺杀哪那么容易?”
“说不定是他故布疑阵,引诱我们攻打的计策。”
夏侯惇不以为意,“我倒觉得孙策命不久矣。”
“不然按照前几个月司隶豫州的战事,他早就带兵北上许县了,我们哪能轻易坐在这里喝酒。”
曹仁也是赞同道:“没错,不过这次司隶的谋划,明公当真了不得,将袁氏刘备孙策,都玩弄于鼓掌之上,我实在是敬佩的紧。”
曹纯也是喝得醉醺醺的,闻言郁闷道:“可惜了,让刘备跑了!”
“要不是冬天太冷,战马无法作战,我迟早将其杀死,家眷都抢过来!”
曹洪听了,笑道:“不急,其灭亡也是迟早的事。”
“其也不足为据,听说其还没有子嗣,属下人心不稳,也是一盘散沙。”
“说来如今天下主公中,能有独当一面的子嗣的,也只有明公了!”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曹昂做事沉稳大气,脾气也是温文尔雅,他将来做了主公,众人也会轻松很多。
相比之下,刘备至今无嗣,江东孙氏诸子尚幼,袁氏三子都很年轻,算来算去,和曹操同龄的诸侯,最有威胁的二袁一死一败,如今天下,还有谁能和曹氏对抗?
曹纯猛地仰头灌下一杯酒,大笑道:“不仅是大公子,二公子也是厉害得很,听说天子车驾刚到许县,他就道天子寝宫去看女眷去了。”
“听说还很是了几个宫女,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风范,怕不是.”
一旁的曹仁曹洪大惊,连忙把手中酒杯往曹纯嘴中灌了过去,倒了曹纯一嘴酒水,打断了他的话。
曹纯被酒水呛得咳嗽几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大叫道:“你们两个干什么!”
知道他看到众人投过来的古怪目光,才醒悟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噤声。
但曹纯的话,在场众人都已经听到,曹昂额头冒出一滴冷汗,心道阿父幸亏不在!
曹丕做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简直是胆大包天,才十岁冒头的孩子,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
谋士那一排桌上,陈群把目光瞟向荀彧,发现其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愤怒之色,心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看荀彧这个样子,怕是会把事情闹大啊。
突然之间,荀彧直接起身,大步走出,众人见了,顿时把头一缩,面面相觑。
荀彧这是气走了,还是干别的去了?
想到这里,众人都无心喝酒了,纷纷瞪向曹纯,曹纯自知理亏,只装做看不见。
荀彧出了厅堂,却没有出府,而是绕了几圈,走到了后圆,对把守的侍卫说道:“下官有事求见明公。”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为难道:“令君可有紧急事情?”
“太尉说今日头痛,便休息了,小人若是现在通报,恐怕惹怒了太尉”
荀彧听了,稍一犹豫,还是出声道:“确实有事情,还烦请通报下。”
有个侍卫听了,心中一急,不由声音大了些,“太尉说了,他睡觉时不让人接近,小人不敢违命啊。”
荀彧听了,正装备作罢,屋里传出一声怒吼,“谁把我吵醒了?”
“拖出去砍了!”
两名侍卫听了,吓得魂不附体,荀彧出声道:“彧有事禀报,惊扰了明公,还请降罪。”
里面顿了一会,传出声音道:“原来是文若啊,快进来吧。”
侍卫让开通道,荀彧一路进了屋,便见曹操坐在床榻边上,用手不住按捏额头,一脸痛苦之色。
荀彧见了,出声道:“明公头疼病又犯了?”
“要不要找人去请医士?”
曹操摆摆手,“没用,找了那么多人,没有人能治。”
他面对荀彧坐正身子,“文若今日不在宴席尽兴,却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荀彧犹豫一下,出声道:“我是想来问问,今后明公如何对待天子?”
曹操听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文若啊,我现在头还在痛,伱却还问了个让我更加头痛的问题啊。”
荀彧跪伏在地,沉声道:“彧还记得投奔明公时,明公亲口对彧说过的话。”
曹操叹道:“我当然记得。”
“咱们约定,一起兴复汉室。”
荀彧沉声道:“这几个月来,我还以为明公已经忘了。”
曹操怒气上涌,冷哼一声,随即才醒觉过来,压下性子道:“我知道文若在想什么。”
“可是天子想要逼死我,我难道要坐以待毙?”
荀彧沉声道:“天子或有不对,但他终究是天子。”
“要是天子无德,明公可以行伊霍之事,彧也无话可说。”
“但是如果纵容他人秽乱后宫,折损天子威严,实在不是人臣所为。”
曹操听了,疑惑道:“文若是什么意思?”
荀彧把曹丕的事情说了,最后道:“这件事情,已经在私下传开了,其他人该如何看明公?”
曹操听了,勃然大怒,“我竟还不知道此事!”
他上前将荀彧扶起,叹道:“文若真乃吾之张良!”
“这事情我必会给文若一个交代。”
荀彧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就听曹操叹道:“文若啊,我是把你当相知诤友看待的。”
“你知道,我先前的朋友,很多都和我分道扬镳,袁本初,陈公台,刘玄德,一个个都离我而去。”
“我身边敢于说真话人越来越少,我希望文若能时时劝谏于我。”
荀彧赶紧低头拱手,“承蒙明公不弃,彧必尽力而为。”
曹操望着荀彧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对侍卫道:“把曹丕带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