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越呆在屋里,袁熙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让他先前的想好的很多说辞都落了空,他越想越不对头,他不明白得势,袁熙的底气从何而来呢?
眼下对方应该面对曹操的攻势,压力颇大,所以若有人主动示好,应该会马上答应才对。
而且其在数个战场都调动了兵力,此时树敌,他就不怕主公和江东谈和,联手对付他吗?
若是其想利用江东和荆州的矛盾待价而沽,倒也不是不可能,但若其真的不怕玩脱了吗?
蒯越心里突然升起这样的念头,若是自己就此回去,说动刘表投靠曹操,然后和江东联手,共击袁氏如何?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便不可遏抑,蒯越其实早就通过蔡瑁和曹操认识了,对其很是心折,也曾全说过刘表投靠曹操,但刘表不置可否,反而让自己来出使寿春,显然是并不赞同自己。
蒯越打定主意,袁熙若是想拖延,那就拖延好了,反正自己也不急,对方难道不干别的事情了,和自己耗在这里不成?
他却不知道,此时刘表在荆州治所襄阳的府邸,迎来了一位客人。
刘表站在宅邸门口,亲自迎接远道而来的刘备。
刘备刚一下马,臂膀就被刘表把住,他也回手紧紧和刘表相握,激动道:“见过景升公!”
刘表呵呵笑道:“玄德公客气了,我虚长几岁,你若不弃,便称我一声兄好了。”
其跟在背后的关羽心道这岂止差了几岁,两人算来,差了整整十九岁,刘表如此说,也是表示对刘备的重视。
刘备连忙躬身道:“备承蒙景升兄相助,这才得以苟延残喘,得到落脚之地,此人大恩,备没齿难忘啊!”
刘表呵呵笑道:“贤弟客气了,同为大汉宗室,若我们还不相帮,那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拉着刘备就往里走,“为兄得知贤弟前来,略备薄酒,今日不醉不归!”
刘备连忙称谢,带着关羽跟着刘表进了内堂,他这次来,主要是当面感谢刘表,趁机和刘表搞好关系,同时完成袁熙交托的一件事情。
袁熙一开始就没打算相信刘表派来的使节,他其实是是把关键的说辞托付给了刘备,让其直接过来,转告刘表!
刘表命奴婢摆上酒菜,大开宴席,席间到的人并不多,但都是刘表的心腹官员,酒过三巡,两人相谈甚欢,刘表听到刘备进来的事情后,叹道:“贤弟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人和事情,可比我这个痴长几岁的兄长强多了。”
刘备忙道:“兄过谦了,谁不知道兄单骑入荆州,堪称一时豪杰,相比之下备屡次战败,数次丢了地盘,如今确实如此沦落,若非兄施以援手,备早已经死于非命了。”
刘表摆手道:“贤弟何须妄自菲薄,从剿灭黄巾起,皆是依靠自己一步步走来,只不过时运不济,碰到了曹操而已。”
“曹操此人实在狡诈奸猾,换做为兄,只怕应对更加不堪。”
“就像前番宛城之战,我也没料到其兵不血刃夺了宛城,若不是他得意忘形,现在我在襄阳都坐不稳了。”
关羽心道这倒是真的,宛城一丢,南阳便无险可守,陆路过伏牛山,水路经汉水皆可南下,从南阳南下到樊城,不到百里便是襄阳了。
虽然襄阳险峻,但曹操凶恶,其大军攻城,结果殊难预料。
刘备谦道:“此皆是袁使君千里突袭之能,备几乎没做什么事情,只是派出二弟相助,等赶到宛城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
刘表听了,举杯转向关羽道:“将军便是斩了颜良,数次杀得曹操差点殒命的关云长?”
“今日一见,果然雄壮异常,表一杯水酒,以敬将军!”
关羽连忙站起,将酒爵里面的一饮而尽,他脸色略微有些尴尬,因为他两次突袭曹操,都是袁熙和曹操交战时候,在刘备麾下时,反而连吃败仗。
不过这个场合他也不好解释,加上刘表态度相当客气,也让关羽心下极为受用,当下回敬了刘表一杯,称谢道:“多谢使君称赞,羽惶恐。”
“说来惭愧,如今天下敢说有把握击败曹操的,也只有袁使君,羽也是帮了些小忙而已,不足为道。”
刘表请关羽落座,方才笑道:“说起本初公这个儿子,还真是让我也看走了眼。”
“当年在雒阳时,我拜访过本初公,也曾见过其三子,只觉长子勇武暴烈,三子举手投足间,行事最似本初公,反而是这次子唯唯诺诺,言语失对,是我当初最不看好的。”
“没想到到了当下,这袁显弈反而成了三人之中成就最高的,尤其面对曹操不落下风,真的是厉害得很。”
“我听说公孙瓒曾评价袁氏之攻,状若鬼神,难道说的就是此子?”
刘备思索一下,说道:“这点备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当初攻下易京的,确实是其首功,而在之前一年,还声名不显。”
他面色尴尬,“说来他的成名之战,却是其协助袁谭,夺取青州之战。”
“当时其连续转战,将尚未合围的田刺史,孔文举和我三方联军各个击破,让我也自愧弗如。”
“而其先前在北新城守城三年默默无闻,以至于我等根本就忽略了此人,没想到其却在韬光养晦,砥砺磨练,最后一鸣惊人,真是当世人杰啊。”
刘表听了,沉默了一会,才悠悠叹道:“确实,这才几年时间,其便搅动天下大势,原来的英雄豪杰,都一个个败在他的手下。”
“贤弟,公孙瓒,曹操,孙策,袁术……几乎都让他打了一个遍。”
“贤弟已经听说了吧,其在宛城突袭曹操之前,还在雒阳击败了袁术。”
刘备叹道:“我已经听说了,此后袁术下落不明,许是已经死了。”
刘表叹道:“加上这次巢湖之战,便是连续三战,我有时候不禁在想,难道平定天下的,真的是此人不成?
刘备听出刘表话中有话,试探道:“兄对怎么看?”
刘表面露狡黠之色,“我想先听听贤弟的想法。”
刘备心道来了,刘表可不是一般人,其能在重敌环伺治下,能将本来一盘散沙的荆州士族整合起来,这种手腕非同一般,换做刘备自己,也未必说能比刘表做得更好。
于是刘备坐直身子,肃然道:“若兄不嫌弃,备便妄言几句,兄姑妄听之。”
“袁显弈此人,所图甚大,将来未必不会对汉室造成威胁。”
“但从目前来看,若没有其助力,天下将无人可以对抗曹操。”
“曹操如今挟持天子,威逼各方,已经是汉室之大贼,吾等当联手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将其彻底覆灭,汉室方有兴复之希望。”
刘表出声道:“若养虎为患,其成为第二个曹操怎么办?”
刘备沉默了一会,方才出声道:“这点备也很犹豫。”
“但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备当会和其割袍断交,战场相见。”
刘表听了,长叹一声,“若袁本初在世就好了。”
“其虽然行事倒错,但当初拥立刘虞,好歹也是我汉室宗亲,但如今这凶虎,我当真看不透啊。”
他话锋一转,“还有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的义弟陆伯言,出身于江东陆家,还是贤弟的女婿吧?”
刘备苦笑道:“确实如此。”
刘表笑道:“那贤弟也应该知道,其新招揽的军师诸葛孔明,是我连襟的女婿吧?”
刘备更加苦笑连连,他当初也不明白袁熙为什么如此大搞亲朋关系,本来任人唯亲是大忌,当初让陆逊做监军时,天下人都以为他疯了,没想到后来战场上的事实证明,袁熙眼光很准,陆逊一路上立下了可不少他这个年纪不可思议的功劳。
陆逊如此,那诸葛孔明会不会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刘备心里羡慕无比,自己要是有这么准的眼光,何至于屡战屡败?
刘表出声道:“有时候看道他们这些年轻人,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今年我已经五十有六,半只脚都迈入了棺材,和凶虎这些年轻人一比,真是无地自容啊。”
刘备赶紧道:“兄这是哪里话,兄可是白手起家啊。”
刘表叹道:“贤弟何尝不是这样?”
“不过如今天下,谈出身已经没意义,我们虽然是汉室宗亲,但所有人加起来,能在天下占多少地方?”
“面对曹操,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但即使曹操败了,凶虎势大,我们所有的宗室之人联起手来,能对付得了他吗?”
刘备听了,哭笑道:“兄可把我难住了。”
“本来我还提袁使君带了一封信,兄如此说,我都不敢拿出来了。”
刘表哈哈一笑,伸出手来,“宛城之战后,我一直等着贤弟过来,贤弟却是憋到现在才来,显然是等待时机。”
“凶虎怕不是叮嘱贤弟,等江东战败后,才好来见我吧?”
刘备大汗,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筒,双手递上,汗颜道:“兄如何猜得?”
刘表接过竹筒,悠然道:“很简单,因为先前不是谈条件的时候。”
“如今江东兵败,必然议和,而在凶虎看来,我肯定是不愿意看到其和江东联手的。”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派了使节赶往寿春。”
“而凶虎托贤弟前来送信,也是存了一样心思,不过此人做事隐秘,怕是觉得公开谈条件容易被外人得知,所以才让贤弟直接送信给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撕开竹筒上的火漆,掏出里面的帛书来。
刘表随手展开,却看到上面的话并不多,很快刘表便看到了最后,脸色微微动容。
刘备一眼瞥到,好奇无比,袁熙竟然真能说动刘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