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事后,袁熙写信送往幽州蓟城,对甄宓说了要纳娶糜贞之事,并征求甄宓意见,甄宓很快便来了信,说自己并无异议,同时恭贺袁熙,并在信中最后提了句,要袁熙保重身体。
这信形式大于内容,但汉时无论大族还是百姓,按照汉律,家主娶妾,都需正妻同意,以示尊重,袁熙和甄宓虽然关系亲密,但这种必要的过场还是要走的,免得被人非议。
不过袁熙也在信中看出了甄宓的关切,他并没有将自己得病的事情大肆宣扬,但这种消息,蓟城还是有几个核心官员知道的,怕是已经告诉了甄宓。
而甄宓虽然不会出卖他们,但还是多少压抑不住对袁熙的担心,在信中显露了出来,不过这也显得甄宓心思还是相对单纯,不然的话,她应该会装作不知道才对。
不过甄宓身边要是有沮授这种级别的谋士给其出主意,也很有可能故意提及,以彰显对袁熙毫无隐瞒的意愿,从而减少袁熙的猜忌,但真相谁知道呢?
袁熙果断掐断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他突然觉得对甄宓有些歉疚,这几年下来,自己的想法复杂了太多,甚至开始连甄宓的心思都会多加揣测了,当初两人成婚的时候,他是绝对想不到会有今天这种行为的。
袁熙明白,随着自己打下地盘的增多,治下百姓多达数百万,这肩上担子的实在太重,让他患得患失,考虑问题的层次,也多了起来。
毕竟这不是童话世界,而是最为冷酷无情的,争夺求生机会的乱世,每个人基于自身的利益,都有自己的牵绊,自己的欲求,从而做出相应的行为。
就像甄宓虽然作为袁熙的正妻,其利益应该是牢牢和袁熙捆绑在一起的,但其心思也会有相当一部分在儿子身上,为了儿子的未来铺路,她不可能完全不和袁熙的掾属们交好以争取支持。
吕玲绮尚且知道为自己将来的子嗣开路,更何况其他出身士族,见多了人心鬼蜮的女眷们,出身商家的甄宓也不会完全不考虑这些。
就像一开始单纯的冯氏经历了生死后,明显做事深思熟虑了很多,面对袁熙的表现有九分真诚,剩下的一分里面,却多少带着些刻意逢迎,这点上袁熙还是看的出来的。
人本来就是社会的动物,女眷们不可能完全依照袁熙的意志行事,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然和木偶有什么分别?
也许现在唯一保持着些许纯正心思的,可能便是尚未出嫁,还未接触过内宅之事的大小乔了。
而没过门的糜贞,其实想法最多,这几年的经历给她打击颇大,如今又是孤身一人,独自强撑糜家已是相当不容易,所以袁熙才急着将糜贞迎娶过门,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他进了糜贞小楼,使女将袁熙迎了进去,糜贞却是连忙迎了出来,将袁熙迎进去坐下。
袁熙打眼一见,便知道糜贞还真是想多了,他指着床上铺开的嫁衣,叹息道:“这是找人现做的?”
“这岂不是多次一举,前几年糜家难道没有给你置办嫁衣?”
床上的嫁衣,显的颇为朴素,而且有些过于朴素了,不仅花边等修饰很少,甚至颜色都故意染得淡了些,准确来说,是从正色染成了杂色。
糜贞轻声道:“妾听闻使君常常和兵士百姓吃住,示人以简,要是妾的嫁衣太过奢华,怕是会像刘侯一样被人非议。”
袁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知道刘侯的事情。”
糜贞说的刘侯,便是刘虞,其衣物简朴,多有补丁,但被公孙瓒杀死后,却被人发现其女眷衣物奢华,于是多有传言说刘虞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袁熙拉着糜贞坐到窗边,指着远处海中的商船说道:“这些都是你的嫁妆,天下人都心知肚明,你还怕一副嫁衣不成?”
糜贞也笑了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一样,“使君说的是,妾真是胡思乱想了。”
袁熙出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着想,也确实感受到了你的心意,但相比之下,我更想听听你真正的想法,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能尽量满足。”
“你嫁给我不是来受苦的,我也不想让伱压抑,不然两人都不痛快,又何必在一起?”
糜贞心结解开不少,忍不住把头埋在袁熙怀里,轻声道:“妾知道了。”
“妾认识夫君,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呢。”
袁熙回想往事,“但当日咱们相遇,怕是你对我感觉并不怎么好。”
“当日在糜家大宅,咱们初次相见,也是你在小楼上看到我和糜芳起了冲突,才下来的吧?”
糜贞面现苦恼之色,“二兄不像长兄做事稳重,又自视甚高,脾气又臭,常常得罪人。”
“有时妾想着他若在夫君手下做事,肯定会给夫君添不少麻烦,如今却是跟着义父,应该会多少有些收敛吧。”
袁熙心道这可未必,你这哥哥说不定将来会爆個大雷呢。
说来糜芳反叛,后世几乎没人能想明白,刘备给他的位置已经足够高,荆州益州比糜芳有本事但职位低的人多了去了,他真的会因为钱财贪污,惹怒关于以至于背叛吗?
要说后世糜家是因为糜夫人在长坂坡失踪身死,糜家皇后梦碎,所以糜芳才要另寻出路,但要投也不该投江东,投魏国不好吗?
你要说此时关羽威震华夏,魏国到处有人起义,以至于岌岌可危,但江东也不见得比魏国好,势头正胜地反而是蜀国,糜芳这么选,和四九年投国军有什么区别?
袁熙摇了摇头,这是悬案可能永远也不能得知真相了,但此世却是还有很多事情,是可以挽回改变结局的。
他开口道:“你成婚的消息,我虽然已经派人通知各方,但你两位兄长远在荆州,估计是来不了,八成是派人过来。”
“我听说糜芳因为相救甘夫人的事,立下了大功,但事后却没有太多封赏,怕是心里也有不满,我到时候会写封信带过去劝他一下。”
糜贞面现惊讶之色,“夫君也听说了?”
“二兄来过信,我看其里面,确实有愤懑之意。”
袁熙出声道:“他适合做商人,但并不适合做官员。”
“商人是将货物的价值摆到明面上,明码标价,自然不会容忍不公平的交换。”
“但政治复杂得多,立功无法得到封赏的人多了去了,玄德公并不是赏罚不明的人,他自然有难言的苦衷。”
“如今他丢了豫州后,只占据荆州南阳一小块地方,先前许诺的条件都无法兑现给掾属,有限的赏赐,必然要先给值得拉拢的外人,亲近的人便要委屈一下了。”
“关羽张飞屡次立下大功,不也没有升官?”
“现在玄德公手下人才济济,糜芳说实在机会把握的比较准,但是玄德公最需要的军务内政之才,他这方面能力是有所欠缺的。”
“他不能站在玄德公立场上思考问题,是他自己钻入了死牛角,这不是个好兆头。”
糜贞连忙道:“使君说得对,妾也写信去劝劝。”
袁熙笑道:“不急,我再想想措辞,以我们夫妻的名义寄过去。”
“不过糜芳确实有商人的才能,但天下现在是性命相搏的沙场,我倒觉得相比打仗,他适合海外开拓。”
糜贞叹道:“二兄执念太深,怕是还想着做一方大员,光宗耀祖呢。”
“只怕若这样下去,会栽个大跟头吧。”
袁熙心道岂止,他要是想不开,可是会坑很多人,这种事情能不发生最好,但自己还是想想如何未雨绸缪为好。
他因笑道:“不说这些了,过几天便是好日子,这几年让你等得太久,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糜贞眼圈一红,将头又埋了过来,“夫君还能想着妾,这就够了。”
“这几年妾掌管糜家商路,实在太累了。”
袁熙嘿嘿一笑,“这个你就别想了,婚后你会更累的,这些事情我又不放心交给别人。”
糜贞被袁熙抖得好气又好笑,“合着你把我当商行掌柜?”
“快成婚了,你就不能逗逗我?”
袁熙厚颜无耻道:“你放心,成婚当天逗个够,就怕你承受不住。”
糜贞脸上绯红,呸了一口,“夫君都是天下有名的英雄了,说话还这么肆无忌惮,真不怕人知道了非议?”
袁熙叹道:“什么英雄,要说打的地盘多,杀的人多便是英雄,董卓曹操,李傕郭汜不都是大英雄了?”
糜贞摇头道:“夫君和他们不一样,是心怀大志的人。”
“这几年甄家商队和糜家商队的钱货,大部分都被都被夫君花在了修桥筑路,兴建水利,制造工具上了吧?”
“这让本来饱受鄙视的商人,也得到了天下人的不少好评呢。”
“士农工商,夫君一己之力提高了工商的地位,将来总要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
袁熙叹道:“我且不说,你的功劳大得很,那箱子棉种,不仅将来可以拯救千万人,如今也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虽然今年收获的棉花不适合纺织,但用来防护口鼻,阻挡烟尘发挥了不少作用。”
“这次疫病要不是有口罩防护,说不定要死很多人,说不定托你的福,我才能活下来。”
糜贞心中欣喜,展颜一笑,让袁熙看到,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平心而论,糜贞容貌比之甄宓大乔等人,确实有所逊色,但五官组合让人看了很是舒服,而且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事情,神色从少女的青涩活泼,变为夹杂着几分幽怨的成熟,配合其稍稍有些消瘦下来的面庞,更增添几分了娇艳风韵。
袁熙感觉舌头有些发干,出声道:“穿上你最好看的嫁衣,让我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