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商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安,不敢直视顾正臣的目光,低声道:“家父李衡,是扬州盐商,因资助了格物学院,所以得以进入学院进修……”
顾正臣看向马直。
马直面露愧色:“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因生产、装配、试航分散了太多人手,所以先后招纳了六十余人进入机械工程院,李今商是三个多月之前加入的,平日里做事还算是认真负责。”
顾正臣冷着脸:“认真负责,如何检验规章里不是细化了?任何一台蒸汽机上船之前,都必须进行三日连续满负荷运转,这一条你们执行了,那为何这绳索承压复检没有执行?只是简单看了看,为何没有承压,站个人上去踩两脚的事,你们也能省?三道绳索牵住三脚架,竟在一个方向上,三根全都断开了,很显然,这是事先准备好、已崩毁的绳子!”
刑部侍郎赵端皱眉:“定远侯说是已崩毁的绳子,不太像吧?若崩毁过,怎么可能一眼看不出来?”
顾正臣用手捻了下绳子断裂处,将一根细小的麻线取出,递给赵端:“仔细看看,崩断的麻线,可能会是两端断裂吗?即便是两端断裂,那这麻线的长度,是不是太长了一些,断裂口就这么一点,而这麻线的长度,却有四寸长!”
赵端吃惊不已,接过顾正臣手中的麻线看了看,又比划了下,才感觉事情不对劲,翻找其他绳子,又发现了一些麻线,看向顾正臣:“这是怎么回事?”
顾正臣拍了拍手:“自然是有人在什么地方扯断了绳子,然后用麻线小心串接,并做了一些伪装,直至肉眼看不出断裂的痕迹,有意瞒过检查。李今商,你仔细想想,在你进行最后验查时,可有人喊了你,或与你说了话?”
李今商仔细想着,突然想起来,赶忙道:“倒真有人打断了我。”
“谁?”
“龙江船厂的教匠汪长凳!”
顾正臣看向都水司郎中孙利。
孙利脸色变得极是难看,喊道:“还不将汪长凳给我抓过来!”
船厂的人去查找,却发现汪长凳消失不见了。
孙利看着顾正臣,不安地说:“这人找不到了,该如何是好?”
顾正臣反问:“你的人不见了,这些事还需要问我?”
孙利一跺脚,吩咐手底下的人:“还不去找,问他的家眷,他什么时候出的船厂,盘问一切与他接触过的人!”
顾正臣走向三脚架顶端,看了看马王钉,确实如张培等人调查所言,马王钉中间位置锈蚀得更为厉害,与裸在外面的位置锈蚀相当,但这明显不符合常理,毕竟钉子在木头里面。
“是谁负责敲这马王钉的?”
顾正臣询问道。
马直心头满是不安:“汪长凳带人负责的。”
顾正臣眉头一动:“还是他?”
马直低头:“汪教匠参与蒸汽机船改造颇有经验,也算是老人了,前面两艘宝船蒸汽机都有他参与,因为我们人手有限,加之龙江船厂的教匠更容易调动百姓、军士协助做工,所以便将这事交给了汪教匠负责。”
顾正臣看着马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这也没办法,格物学院的院长通常是专业型、技术型人才,而不是管理型人才,加上信任这东西,交给熟人做事也正常。
可这恰恰是个漏洞,致命的漏洞!
顾正臣抬头看了看遮盖的棚子,然后俯身审视着一脚还钉在木头里,另一脚露在外面的马王钉,伸出手摸了摸,问道:“出了事故之后,可有人接触过马王钉?”
马直赶忙喊秦冶。
秦冶回道:“顾堂长,事故发生之后,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因为有不少死伤,宝船也伤了,蒸汽机也损了,不少人都乱了分寸,大家先是忙着救人,后又去看宝船、蒸汽机,对于这马王钉确实没怎么留意。”
顾正臣侧身问道:“百姓与匠人大部是被木头砸死、砸伤的吧,这木头倒地之后,谁负责抬开的,抬动时,有没有人注意到什么,比如说马王钉上挂着木头,亦或者是地上有的木屑?”
匠人高轩二走了出来,言道:“说起木屑,我在清扫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不少木屑,而且还是腐木的木屑,当时还有些奇怪,毕竟这里是船厂之地,不可能有腐木,这件事给孙郎中提过——”
孙利打了个哆嗦,赶忙说:“定远侯,他确实说过,可我当时全忙着救人,安抚其他匠人了,这事哪顾得上?”
顾正臣走向孙利:“那刑部问话的时候,你为何没有提起此事?”
孙利紧张起来:“我忘了。”
顾正臣看向高轩二:“你为何也没说?”
高轩二低头:“因为出了事,死了人,这一片的匠人都停了工,我也就陪家人去了,刑部来的时候,我不在,也没人问起清扫现场之事。”
顾正臣看了一眼赵端。
赵端低头:“这,我之前只是个郎中,经验不足,没有询问那么细致。”
顾正臣哼了声,看向高轩二:“是谁让你清理现场的,难道不知道,这种事必须调查清楚才能做吗?”
高轩二喉咙一动:“汪教匠让清理的,说这是意外,二天还需要做工,不清理好了,众人畏怕如何做事……”
顾正臣皱眉。
又是这个汪长凳!
如此说来,这是一个关键人物了,至少是一个动手的人。
顾正臣看向萧成:“立即控制汪长凳的家眷,并搜查其家,查看是否有不明财产。另外,汪长凳这个人必须找到!什么天罚,显然是有人故意针对格物学院下的黑手!”
萧成领命,带人离开。
顾正臣看向马直:“你身为院长,竟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外人,也没有监督弟子遵循检验规章,以致出了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意外,我希望你能反省反省,想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写一份文书交给我!”
马直惭愧不已,低头答应。
确实,有些事只要再认真一些,较真一些,不顾情面一些,说不得就不会发生!自己是需要改变下了,规则就是规则,执行起来,不能有半点人情可讲!
顾正臣思索了下,言道:“这场命案的凶手是谁,我目前还不清楚,但我相信,但凡听闻过地府鬼借手案的人就应该知道,再棘手的案件,我顾正臣也能破了,还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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