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忙追问王小庆细节。


    王小庆知道的其实也不多。他只是谢文载的书僮，此番被借给曹耕云使唤，是谢文载担心老友回家后被儿孙怠慢，自己却出于面子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不肯说出来，也不肯回海家去，因此特地出借自己的仆从，在旁做个耳目，也是让曹耕云在家中有可靠的人手可用的意思。


    因此，曹耕云在家中，一直都让王小庆留在屋里使唤，绝不会让儿孙或媳妇们找到理由将他支走。哪怕是遇到什么事，王小庆必须离开曹耕云身边，也会很快回去，绝不会让曹耕云落单太长时间。曹耕云跟儿孙见面的时候，王小庆也会在门边守着，自然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只是他年纪小，见识浅薄，又不清楚朝廷里的事，顶多只能听懂一半。曹耕云不会跟他多做解释，他也就说不清楚，那些话都代表什么意思了。


    王小庆只知道，宫里皇帝老儿死了，死后宗室王爷们进宫商量丧事，纪王父子忽然勾结禁军发动宫乱，幸好颍川侯很快就带兵进宫平息了，纪王父子如今被扣在宫中，颍川侯又当天就派兵包围了孙家聚居的街道，估计纪王这事儿，是孙家在背后怂恿的呢。孙家犯谋逆大罪了！


    曾经有不明内情的孙派中低层官员为孙阁老鸣不平，四处串连，想要为他申冤，可都被上司或师长们压下去了。宫乱平息后，内阁重臣与宗室纷纷得以脱险，出宫回家，也带出了许多消息。孙家是否收买了禁军将领，配合纪王父子掀起动乱，还需要进一步查证，但孙美人导致了大行皇帝的死，却是无可辩驳的。孙家此番罪责难逃，还为他们求什么情呢？孙派官员都没想到孙美人会如此大胆，眼下还是先考虑要如何与孙家划清界限为要，免得被牵连进这等谋逆大罪中去。


    于是，曾经想要为孙家张目的官员与士子们都不再吭声了。大家对于孙美人有多么坑爹，也是早有怨言的。无奈孙阁老爱女心切，每每纵容有加，大家又能怎么办呢？


    象陆家这种曾经依附孙家多年、底子不大清白的人家，就更加惊惶失措了。他们四处串连，企图另找靠山，却一直不大顺利。当他们听说家族弃子陆栢年回到京城，还与多位吴门故生联系上了，来往密切，便又打起了他的主意来。只是陆栢年回京时，他们态度十分冷淡，视若无睹，担心如今上门去，会遭陆栢年冷眼，便找上了曹家人，想曹家劝曹耕云帮陆家人做说客，说服陆栢年与家人合解，也好借着这个昔年弃子的面子，求吴门故生放他们家一马。


    曹家人哪里敢擅专？立刻便来向曹耕云报告了。曹耕云狠狠骂了陆家人一顿，根本不打算给老朋友送信，直接就替陆栢年拒绝了陆家人。


    陆家只得再想办法，家里人成天往外跑，家主的亲兄弟甚至还托人给内阁一位阁老捎话，表示愿意提供孙派官员的罪证，换取自身脱罪。


    这个消息一出，陆家立刻引起了孙派圈子的公愤，孙派党羽众官员对陆家几个做官的成员群起而攻之，也曝光了他家许多罪证，双方狗咬狗，闹将起来。


    就在昨日，不知什么人向内阁陶阁老等几位老大人告密，阁老们请了太后与新君的旨意，与颍川侯会合，一同前往孙家聚居的那条街道，将周边宅第作了一番搜索，不出意外地在陆家一个旁支子弟的宅子后园中，发现了一条过路的密道。


    顺着这条密道，官兵们查到了孙家主宅的密道入口，又查到另一端的出口在两条街外的空宅中。密道路经的地方，基本不是空宅，就是主人缺席、只有少许仆人守门的宅子，其实大多都在孙家人或是孙家亲友名下，团团将孙氏一族聚居的街区围住，形成了一个隔离圈，任何人都没办法越过这些空宅，窥探孙氏家族内部的情形。也因为这一圈宅子实际上都在孙家掌控下，因此那地道挖了起码小半年的时间，也没人往外泄露消息。


    那密道据说有几个出入口，通向两三个方向。这么大规模的地下网络，不可避免地经过非孙家人拥有的产业，其中就有陆家一个旁支子弟分家后置办的宅子。这名陆家旁支子弟曾经为孙家一个官员做佐贰官，因此在孙家附近置宅，想离得近一些。如今这人带着家眷外放地方，已有一年多不在家中，只留了一对老仆在家看门，倒是曾将宅子出借给族中侄儿读书。他家后院有一截地道经过，即使老仆耳聋眼花，不知后院事，那借住于此的陆家后生，也不可能半点动静都没听见的。


    孙家早就准备着挖地道逃跑，此事就够让内阁震惊的了。而陆家人事涉其中，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家得罪了同派的盟友，连孙派官员们都不肯替他家求情，他们家除了一再辩称自家并不知情，便什么都做不了。而那暂借宅子居住的陆家后生也声称自己并没有真的在宅中过过夜，他其实是借口外宿读书，骗过家人，便私下眠花宿柳去了，


    可即使这后生能证实自己不曾在那宅子里过过夜，也无法证明自己完全没听到过后院的动静。宅子的主人倒是因为离京够早，暂时逃过一劫，可也有人质疑，认为孙家很可能用书信联系过他，要借用他家的后院，倘若他是知道密道存在的人，那便脱不了干系了。


    陆家一边面临与孙家勾结私逃的指控，一边又遭受过去的同盟攻击，可谓是冰火两重天，眼看着就要合家遭殃了。曹耕云虽然厌恶他家，却还惦记着老朋友，担心陆栢年好不容易能过上清静日子，却要受不孝子孙牵连，便立刻赶回来通知他了。


    王小庆说得琐碎，但海棠已经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她也感到十分意外，原以为只有大学士之子私下挖地道，企图救出身为孙家族女的心上人，山居藏娇，万万没想到，原来孙家人也早就有了挖地道的计划，还把自个儿家族聚居的地方挖出了一片地道网来。只怕从孙美人降位被贬、孙阁老被踢出内阁之后，孙家人就在考虑后路了吧？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先挖好地道，一旦官兵围府，便可悄悄从地道逃生。


    怪不得官兵围住孙家二十天，孙家父子都没有动静，原来是早有后路，因此心里并不惊慌。他们看似老实镇定，其实私下在加快地道挖掘速度吧？若不是心急着想把地道挖通，也不会传出动静来，让人告了密。


    海棠心中冷笑，只觉得天网恢恢。


    但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面露迟疑。


    哥哥海礁可没说上辈子有这么一件事呀？难不成……是因为他向谢文载表叔公“告密”，才导致了孙家地道网的意外曝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