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横眉立目,颜文宣犹如不见,仰靠着后背的椅子,把双脚搭在了书桌上,双手合抱,轻松的笑着。
云重是个狂傲的人,被人当面威胁,却又无力反击,那感觉何等憋屈!
云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自顾自的把书桌前侧的椅子提到了颜文宣的正对面,然后坐下。
颜文宣很有耐心,并没有开口呵斥,只是静静等着。
云重眼神微眯:“你不想让我走,有千万种方法留住我!为何独独选了一种想让我融入你颜家,却又不完全对我打开大门的方法!这是为何?”
云重微微抬起下巴:“你觉得你能看透我的心,抓住我内心的软肋吗?”
颜文宣并没有回答云重之前的问题,而是无视般的撇开双眼:“你的软肋是什么,老夫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老夫只需要知道你是个怕死的人就行了!”
颜文宣这话已经有看不起云重的嘲讽之意,却也说出了很关键的一点,若你不怕死,我或许没有办法,此刻你也就不会如此安分的坐在这里;可你没有放手一搏,是因为你还找不到我颜家的漏洞,不敢贸然行事!
既然你不敢,你就还在乎自己的小命,不会随意冒险,在我而言就是怕死,怕死就是你的弱点!
生命只有一次,有几人能不在乎?至少此刻的云重很重视,这其实算不得怕死,只是颜文宣的一种逼迫手段。
颜文宣似是随意的问道:“你多大?”
云重回道:“未满十六!”
颜文宣点点头:“一个十五岁的七道,可是太难得。老夫当年在你如此年纪,也只是五道而已!”
“有潜力,有智慧的少年好苗子,谁会不招揽手下?”
云重若有所想。
颜文宣接着道:“可在天光城,除我颜家之外,绝没有任何势力敢收留你!”
“你废了任苍狼的独孙,就算老夫不为难你,放你离去,你又有几成把握逃出生天?”
云重更不明白了,老子逃不逃得了,死或者不死,听你的意思,你一点也不在乎,可你为何就是不放呢?
颜文宣呵呵笑道:“老夫只是不愿意如此天才被小人残害罢了!”
云重似信非信的开口疑问道:“就是如此简单的理由?”
颜文宣轻笑道:“如此理由可有不妥吗?”
“在你眼中,这或许算不得理由,可在老夫而言,只要愿意,它就是理由!”
云重眼光一凝,随后释然:“不错!”
颜文宣说道:“你可想通了我的做法?”
他笑了笑,等着云重的话。
云重低头组织措辞后,缓缓抬头开口道:“你从一开始就让我引起颜家所有人的重视,这份重视之中有着忌惮,你告诉他们,要注意我,别轻视我!”
“随后,你带领人欲前往七血门,是要告诉我,追杀得我无路可逃的人,你能硬抗他们而丝毫不惧,你有同样的能力让我害怕!”
云重的眼神变得冷静:“当时的你却已经清楚,七血门即将找上门来,你只不过是做给我看而已!不然绝不会有这么巧,你刚出门,七血门正好到来!”
“你们两方知根知底,对立多年,敌人的反应速度,他将如何反击,你清楚得很!”
颜文宣微笑点头。
云重眼睛从颜文宣脸上移开,说道:“你好吃好喝的招待我,助我疗伤,助文经天几兄弟疗伤,你让我欠了你一个人情,虽然这人情我不想欠,却被逼无奈,不得不认!”
颜文宣把搭在书桌的脚放了下来,身躯坐直,轻笑道:“不论你想或不想,你始终欠了!”
云重继续道:“你把我们几人放置一夜,并不问话,看似当然,其实另有用意。”
“在昨日,应该是事出有变,因此,你想掩盖,就把我们转移;你何时转移,我都不会有过多疑问,可你在当时转移,这是个微妙的时间!”
“看似昨夜是考验我等的耐心,其实却不然!”
颜文宣心中一惊,竟从这点细微处就发现端倪了吗?
独生孙子被废,谁能忍受?绝对少不了一场拼搏,可当时却没有,云重已经发现必然还有更大的疑团。
颜文宣实则心起波澜,脸色却是不变的说道:“很好!”
云重并没有在意颜文宣的肯定,而是盯着颜文宣的眼神说着自己的推测:“凌晨是人最想休息的时间,是心境最不平稳的时间,却也是修道者记忆力最强的时间!”
“你唤我来,看一场表面的家庭闹剧,实则是要拴住我。”
“刚到来之时,我不明所以,可你在气昏自己的弟弟后说的那两句话让我知道,这是一种只属于你颜家的功法的修炼方式,你在说:要想走,就把这些忘掉!”
云重一拍座椅,站起身,勃然大怒:“发生了这一切之后,我如何能轻易忘记?”
“你不过就是个笑里藏刀,心口不一的阴险小人。无非是想找一个理由来逼迫我罢了!”
看着颜文宣无动于衷,云重苦笑着坐下:“死了当然能忘记,可你知道我不会轻易寻死,呵呵……”
颜文宣嘿嘿笑道:“果然是天纵奇才,老夫隐藏多年的心思竟如此之快就被你摸到!”
云重愤慨不已:“别装了,既然知道我不是白痴,你就应当知道我知道你颜家所属了解你的莫测心机!”
“只是多年蛊惑之下,他们已被你牢牢掌控在双手中,不敢放肆!”
颜文宣轻拍双手,笑道:“如何?”
云重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压抑的道:“我能如何?该问这话的是我才对吧!”
这话可是太说得窝囊了,主动已完全被人家掌控在了手中,貌似就连生死也只是人家一句话而已!
终归还有一点希望,这人做了这么多,却完全没有对自己出手的意思。
云重脸色快速变幻,忽然,惊疑不定的看向颜文宣说道:“你……”
颜文宣无奈的叹息一声后,缓缓踱步向窗前沉声说道:“绝密!”
书房外两人应声,‘嗖嗖’几声身形响动之声后归于沉静!
以书房为中心的十丈之内,只有云重、颜文宣两人。十丈之外,颜家高手围成了铜墙铁壁,若无颜文宣之命,任何人将不得踏入半步。
颜文宣负手而立遥看着窗外,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老夫的资质虽不如你,可在天光城却也无人可及!”
“踏入修途之后,把同龄人遥遥抛在身后!”
他这话实属实话,三十四岁的年纪进军道徒中级,天光城也只他一个,同龄余者,皆未能突破道徒初级。
“老夫的资质让我渐渐有了自负的心!”
自负的人必有可支撑的资本。
云重静静听着。
颜文宣一掠而过,说道:“三十岁那年,我突破入道徒。”
“那时,我爹爹坐镇颜家,他老人家乃天光城的第一高手,我颜家如日中天,在天光城呼风唤雨,无人敢正眼相看!”
颜文宣没有再自称‘老夫’。他的声音有不小的起伏,云重看着他的背影也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挣扎与痛苦。
“正因我突破道徒,骄傲之心大涨,爹爹就带我出门历练,为的就是要压下我的骄傲跋扈!”
颜文宣不知是哭是笑的呵呵道:“一路到墨戈之城时,我没遇到过几位对手,遇见最强的道徒境初级,我也是打得有声有色,不落下风!”
云重了然,道徒境又不是大白菜,如何会处处可见。
听到颜文宣的自嘲,却也知道重点来了。
颜文宣说道:“一入墨戈城,我就发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有多强……手段高明的人是可以掩盖自身气势的,你应当知道!”
云重‘嗯’了一声。
“一路走来,从无败绩,我的自傲你无法想象。”
“此时又遇到可以练手的人,我如何会放过?”
“一番言语纠缠之下,他也并不想与我出手,我忍不住率先出击。”
“我出手后,他连接两招并不还击,看他很是随意,我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对手。后来我才明白,他想走,我没有一点办法,他只是在等人才不愿离去,却已经追悔莫及!”
“当时头脑发热的我却只有一个想法,不还击就是看不起我,就是对我最大、最不可饶恕的侮辱!”
“连续几招下来,我怒了,就谩骂刺激他,希望他能全力还击,就算我接不下,我父亲却在身旁关照,我也无需担忧!”
云重心下叹息,大概猜到了结局。
“他一怒之下,竟在我体内种下了一种我至今也找不到方法解除的禁制,我直至如今连名字都还不了解!”
颜文宣痛苦得道:“我当时痛苦倒地,口吐白沫,父亲就叫他拿出解药,父亲却也不过两招之间就被拿下!”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的话,他的话日日夜夜萦绕我的脑海。他说:当你实力足够,不再如此蛮横之时,再来找我,不然,全部都死!”
颜文宣扶着左胸,躬下了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