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弗朗西斯终于听明白了对方的话，他应了一声，示意诸神黄昏可以直接下线。　　表面看着风轻云淡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全聚焦在了对方刚才提及的“登录账号”与“下线”上了。　　——“登录账号”，“下线”，现在这看着就越来越像是什么游戏用词了。　　……作为一个出生于上一个文明纪元的人，弗朗西斯显然也是知道“网络游戏”这种东西的。这在上个文明纪元里也算作是主要娱乐的内容之一，虽然叫法可能存在不同，但类似的事物也是存在且出现过的。　　诸神黄昏将手上的翻译机小心地放在了地面上防止磕碰损坏，随即很快便下了线。　　片刻后，研究所的负责人便很快登录账号上线，站在了弗朗西斯面前。　　因为在下线的同时，他率先就从诸神黄昏简单说明的事情里了解到了不少内容。在大致了解了《弑神》里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件，上线与弗朗西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客套了几句后，负责人便简明扼要地开始了话题，以此来向对方坦诚地展示他们寻求合作的想法：“是的，想必从先前与我们的那些简单交谈里，您大概也能从中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吧。”　　“与几千年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弥瑟亚不同，如今承担了相同的角色的顾烨即便是处于这样恶劣的情况下，也并未信奉那些所谓的神明。这使得顾烨最终以‘游戏制作组’的身份再度出现在网络上，让这个世界最终以‘游戏’的形式与我们的世界进行连接……”第143章 　　“……我们的世界也与几千年前不同了。”负责人将《弑神》游戏出现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表明了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与几千年前的那位真正的“首测玩家”弥瑟亚存在着根本上的不同。　　“在这一次，在弄清楚了这个‘近似于全息游戏的虚拟vr游戏’得以出现的根本原因后，我们的目的也与你存在着相似。就如同《弑神》这个游戏名字所说的那样，我们同样也想彻底杀死这所有的所谓神明，然后彻底抹去这个世界里所有的我们世界的坐标。”　　不会有人允许自己的国家被他人觊觎，不会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国家长久地展露在那些贪婪的视线里。　　就像是在弥瑟亚之后又一次得以踏足这个世界的他们一样，很多事情有一就会有二，一旦开始后续的麻烦便会不断接踵而至。最开始或许只是想要一些与其他人毫无干系的可靠打手帮忙，可在事态逐步朝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欲望的口子被不断打开之后，那些神明是否又会将目光投注到那颗稍显羸弱的星球本身上。　　无论是负责人还是研究所里其他参与项目的研究员，他们可从不敢将自己的希望全数寄托于他人的善良与道德上。　　……更别说如今这个世界上的那些所谓神明，曾经就为了踏上神座，最终将那个孕育了自己的文明践踏至死。　　听完了负责人说的话，弗朗西斯也大概清楚了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异常的原因。　　因为以玩家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于是他们的游戏id便是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会认同的真名。　　因为他与这些签下契约的玩家之间还隔着一个作为“召唤媒介”的游戏制作组——顾烨，于是他最终也无法根据契约上写明的各个相关条例，约束这些玩家在另一个世界的行为。　　……就好比一把必须由两个钥匙一齐插入才能打开的锁，想要成功靠着契约约束另一个世界的玩家，无论是由玩家亲手签下自己姓名的契约书，还是作为“媒介”的顾烨的允许，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曾经所有的疑点都在此时被负责人给出的说辞串联在了一起，弗朗西斯大概是信了一些其中的部分内容。只是在一切都还没有多少切实证据的前提下，那点信任看着也乏陈可善，很轻易地就能被之后出现的任何相悖证据彻底推翻。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那既然你口中的那位顾烨兼职游戏制作组的重要身份，你们能否在关键时刻联系上他取得对方的适时配合？你们能否确定他也同样将‘弑神’当做是自己的目标呢？”　　负责人笃定道：“当然，我们已经能在避开诸神视线的前提下与顾烨进行联络，双方之间适时配合行动。而假若顾烨当真成为了某位神明的信徒，《弑神》这个游戏想必就不会出现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群同样信仰神明的异世信徒。”　　弗朗西斯：“行，既然如此，那我想要看到能证明这一切的切实证据。”　　“如果真的希望能促成合作，我希望你能对我开放你的精神领域，并让那位顾烨给予我探视你精神领域的权限。”　　精神领域绝不会骗人，除非精神领域的主人在此之前就早早凭借着谎言骗过了自己。　　虽然这个方法使用起来时是有些麻烦且费事，但在合作这样的大事上，他必须得掌握最为真实的证据。　　……当然，假如这位在此之前可能连精神领域是什么都没听说过的人当真能在这方面成功骗过他，那么自己未来要真是上当受骗了也算是认栽。　　负责人显然不清楚精神领域的这个概念：“精神领域？这是什么？”　　在刚才使用翻译器时，看到弹出的页面里骤然出现这个陌生的词汇时，负责人其实就有些好奇了，只是在当时岔开话题开口询问看着实在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于是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才适时地被问了出来。　　“如果用你们能理解的概念来简单说明的话，精神领域近似于你们的灵魂。”弗朗西斯并没有任何想要隐瞒的打算。假若在探视精神领域前就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些类似于心虚之类的负面情绪，也算是能叫他直接省略掉后续的那些麻烦步骤。　　负责人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拍板做出了决定：“可以，不过我只会向你开放那部分与《弑神》游戏相关的内容，确认我说的一切属实。其余内容事关重大，即便是我，也没有资格独自做决定。”　　“我知道了。这就已经足够了。”和如今这个信徒将自己的所有尽数献给神明、在神明眼底几乎没有半点秘密的时代不同，在上一个文明纪元，愿意将自己的精神领域朝着其他人开放的行为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莫大的信任了。　　负责人：“那我现在就先暂时下线，将这件事告知顾烨。”　　“对了，关于权限开放的事情，能问一下顾烨那边具体要怎么操作么？”听弗朗西斯的说辞，想必对方在此之前就有尝试过如何越过顾烨对玩家进行试探。考虑到顾烨在此之前并未提及任何与精神领域相关的事情，很有可能对方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在尚未明确精神领域概念、并不知道如何具体操纵使用的前提下，只要在心里默认准许我的行动，那就足够了。”弗朗西斯愣了愣，随即才缓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听负责人的语气，估计在此之前那位顾烨从来就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但问题是，在替那些玩家拦下基于契约产生的攻击后，对方居然还没有半点感觉，这显然有些不大正常。　　即便是个实力还算强悍的圣骑士，但在对上他的时候总归还是显得有些不大够格。　　……难道说那位素来小心谨慎的智慧之神当真改了性格，在发现这些玩家与他进行接触后，依旧还愿意继续这场游戏、维持平静不做出任何其他的反应么。　　弗朗西斯有些想不明白了，但介于他与眼前这位负责人之间尚还未达成合作的陌生关系，他最终并未将这个疑点说出口。　　对面，得到了答复的负责人迅速下线，将这件事大致都写进了邮件里，发给了顾烨。　　因为事情确实比较重要，担心顾烨处理邮件的时间会太晚以至于影响到后续与弗朗西斯的谈判，负责人甚至还专程联系了那位成功潜入科伦纳教堂的牧师，让他找机会提醒顾烨及时看邮件。　　……　　也不知道负责人是如何通知顾烨的，当负责人再次上线后，弗朗西斯就很顺利地进入了对方的精神领域，得知了过去游戏里发生的所有相关事宜。　　弗朗西斯这才知道那位自然之神居然也主动插手其中。　　不过这倒也算不得多叫人意外，当这片大陆在那些神明的手上逐渐开始变得越发混乱之后，那位自然之神便为了他的同族，跟着一同掺和进了这潭浑水里，成为了所谓的自然之神。　　以对方对那些神明的不满，如今在暗地里帮助这些玩家倒也算不上多意外。　　……不过做到直接帮助顾烨阻挡精神领域方面的攻击的程度，这就显得有些有些过于夸张了吧。将顾烨的精神领域完全包裹在里面，换句话说一旦遭遇顾烨的主动攻击，那么十有八九就会受到重伤。　　——这些玩家当真有值得那位自然之神做出如此牺牲的资格么。　　弗朗西斯将这些玩家在游戏里的所作所为来回完整看了几遍，最终没发现什么叫人双眼一亮的亮点来。　　“说实话，如果就以你们在这个世界展示的炸药、交流电之类的东西便想着要弑神的话，那这确实能算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想法。”弗朗西斯叹了口气，即便是按照经验将那些军工科技的实际水准以这些普通民众所能接触到的基础知识为单位，将其破坏力简单粗暴地往上乘了个几十倍，最后还是觉得希望渺茫，完全想不到那位自然之神到底看上了这些玩家哪方面的实力，居然愿意这么夸张地给予这些玩家庇护，留住这些人。　　“虽然你们最终确实是用交流电战胜了天使，但从根本来说，你们双方之间的实际差距差得实在是太多了。严格来说，假若和你们的发电机做对比，那些所谓的神明眷属就相当于是直接用电能组合成了一具可控的纯能源外骨骼。”　　“确实，你说的没错。”负责人顿了顿，在经历了几个月的魔法研究后，关于所谓“魔法”的本质，研究院里的研究员怎么着也能弄明白这是一种能更加简易有效地使用能源的方法。　　不同于他们所习惯的让电能通过导线流入用电器再从零线流出的过程，这个世界里的这些魔法师使用的所谓魔法便相当于忽略掉电能、导线、用电器的区别，佐以精神力直接由能源本身构成一个用电器，而后产生作用。　　——这无疑是一种更加高效的能源使用方式。　　作为研究所的负责人之一，这些他都能知道个大概。　　“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觉得困难就能轻易放弃的的。从几千年前的弥瑟亚开始，我们就没有任何退路，只能向前去竭力搏一个奇迹了。”　　“而且成败往往也不是由简单的科技水平的高低就能轻易决定的。同样，换句话来说，就算是我们在面对天使时手里只有一个制作粗糙的发电机，用稍显粗笨的方法将化石能源转化为电能，但是我们最后还是赢了。”第144章 　　确实，很多事情往往也不是在最开始就能看到结局的。　　就好比几千年前他无法想象一个异世的来客在轻轻扇动蝴蝶翅膀后，会在这颗星球上掀起这样颠覆了整个文明的风暴，如今的他看着这些以“玩家”的身份来到这里的人，也不能准确地猜测出未来的模样。　　“你说得对，”弗朗西斯看着面前的负责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为难还是其他的什么心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但那也就是之前的事情了吧。”　　“在不久之前，当那些防护罩出现在天使身上后，你们的发电机在战局里所能起到的作用也跟着变得越来越细微了吧。”在负责人的精神领域里，弗朗西斯自然也看到了那场最终走向了另一个啼笑皆非的结局的城战。虽然严格来说这些玩家以一种格外另类的方式抹平了武力上的差距，与天使勉强能算是打了个平手，但发电机在面对着那些所谓的神明眷属后，劣势确实也在进一步地增大。　　“那可不一定。假如功率足够大，当电流的强度超过防护罩所能承受的阈值，最终就能直接靠着电流破坏防护罩。”在专门研究了一段时间的基础魔法知识后，负责人自然也稍微清楚了一点魔法常识，明白了圣光魔法被用以引导电流后，对于其本身的负荷也不小。　　如今玩家手里使用的这些功率一般的交流发电机，显然并不是现代科学所能到达的极限。　　“而且说真的，无论科技进步到何等程度，它们之中总是存在着部分相似。就好比魔法符文和线条组成魔法阵，魔法阵互相组合变成一个集合，那些电子元件聚合在一起构成电子电路，无数电子电路组合在一起又构成一个功能多样的器械……它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存在着相似，于是我们拥有着能快速理解魔力这种新式能源及其使用方法的潜能。”　　“和那些并不理解基础，把这一切都当做是神秘的魔法，只知道照着那些‘成品’按图索骥般生硬套用的人，我并不觉得在这方面，我们会存在着劣势。”　　在认真研究过弗朗西斯所写下的《灾厄纪元》后，负责人也算是清楚那些神明眷属的华丽外皮下，包裹着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灵魂——他们都是神明的虔诚信徒。　　或许会因为身份的骤然转变从而得以窥见部分真相，但归根结底，他们依旧仍被谎言所欺骗。就算是飞得再高，明白“天空是独属于神明的领域”不过是句笑话，可那些关于魔法的谎言依旧还是骗过了所有人。　　“至于那些所谓的神明……谎言终究会有被拆穿的那天，现在还只是开始，一切都还尚未成为定局呢。”并非是什么在不知道结果陷于迷茫时用于敷衍的托词，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负责人的心里是如此真切地相信着这句话。　　对面的弗朗西斯不再说话，从这位已然成为了传说本身的人的表情里，负责人难以看清对方的真实想法。　　当然，他也理解这位传说中的英雄在这数千年间历经了无数挫折与磨难后，在这个重要关头无法立刻做出决定的表现。毕竟和那些神明所使出的手段相比，双方之间确实就如弗朗西斯刚才说的那样，存在着切实的差距。　　负责人并未催促对方回应他先前提出的关于合作的邀请，只是用依旧平和的语气请求道：“我知道您此时或许并不能相信我们在最后能战胜那些神明，关于合作的提议也可以暂缓等着您后续做出决定。”　　“但是就目前来说，为了能抓住这个重要的机会继续向上发展，静待时机，请问您能否控制陨落遗迹，使得这里的玩家在游戏人物死亡后，那些构成游戏人物的魔力得以按照以前的模式正确回归呢。说实话，过早暴露玩家与陨落遗迹之间存在接触的事情，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们来说都算不上是一个好结果。”　　负责人显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就目前来说，请求弗朗西斯这位活在传说中的吟游诗人与他们合作的事情其实也算不上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姑且也只能算是在见到传说本人后顺带做出的举动。　　他们在这个陨落遗迹里寻找这个能控制整个小镇的魔法核心，最主要的就是希望能彻底解决“玩家在陨落遗迹内死亡后构成游戏人物的魔力无法回归，可能会过早地引起系统背后神明的注意”的问题。　　争取得到弗朗西斯的全部信任在此时也绝非必要。　　……要知道，就在他们先前想办法寻找小镇魔法核心、拔除计划暴露的隐患的时候，研究所里几乎所有研究员都没把希望寄托于在当时依旧生死不明的弗朗西斯上。在当时，所有人想的都只是找到魔法核心，然后自己想办法彻底解决麻烦。　　在目前已然证明了双方立场大致相同的前提下，弗朗西斯或许会因为并不信任他们的实力从而拒绝合作，但就算是为了给那些神明找麻烦，他绝对会同意请求更改部分陨落遗迹的运作机制。　　弗朗西斯沉默片刻，突然说：“那如果说，我已经相信你们呢？”　　他承认，他确实被面前的负责人说服了。　　那些所谓神明的力量来自于祂们依靠谎言从世人身上骗取到的信仰。为了让世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所有献给神明，祂们势必不可能说出魔法的本质。　　在将这作为前提的情况下，最后的胜负依旧尚未明确。　　拆穿骗局的主动权依旧掌握在他们手里。　　……尽管这其中可能存在着部分机缘巧合的情况，可先前“玩家们阴差阳错创建科学神教，将世人的信仰转移到那虚无缥缈的科学神身上”的行动确实做得足够漂亮。他们所有混乱无序却又真实有效的行为，是麻痹那些神明的最佳手段。　　而且说真的……弗朗西斯半垂着眼，就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在错过了这个机会后，他可能就无法再支撑着陨落遗迹等待下一个几千年了。　　负责人愣了愣，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对方所说的“相信”是怎么一回事。　　“那可真是我们的荣幸。”负责人笑笑，脸上的表情自信且从容。　　……　　按着负责人先前提出来的要求，弗朗西斯开始着手解除那些作用于玩家身上的部分限制，使得这些玩家在陨落遗迹内死亡后，那些构成玩家游戏人物的魔力得以不受契约的束缚，顺利回归至系统本身。　　弗朗西斯走到地板上绘着的那个繁复法阵的正中心，而后在使用自己的精神力确认身份后，一个操控台缓缓地从地面下浮了出来。　　虽然清楚这个世界的前身可能近似于小说里所描绘的未来世界，陨落遗迹里存在着类似的东西也无可厚非，但在天花板上那无数个刻绘着魔法阵的转动齿轮作为初步印象的前提下，负责人最开始心里也只以为弗朗西斯会改变那些由齿轮和轮轴构建出来的小镇核心，从而解除玩家们身上出入陨落遗迹时契约书带来的限制，万万没想到后续居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原来那些都只个幌子么……”出于初步建立了合作关系后应该遵守的基本礼貌，负责人在弗朗西斯使用操控台的时候也并未越距，只站在原地并未凑近操控台。他看了看那个在所有人进入这个空间后，便能乍一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欺骗性极强的天花板上的齿轮，感慨道，“这招看着确实很有效。”　　弗朗西斯往操控台里输入指令的动作顿了顿：“不是幌子。”　　“那些都不是幌子，这个使得小镇在平时能进行自动运行的核心本是一个双向操纵的装置。无论是操控台还是那些画着魔法阵的齿轮，都能对原先运行的‘小镇脚本’进行更改。只是相比起直接更改那些齿轮的排列顺序，我更习惯用操控台罢了。”　　那些跟着他一起建立了这个小镇、躲藏于深海等待时机的同伴都在几千年前就接连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