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与罗伊因为黯淡的前途悲伤不已，蒙面义警们因为分歧吵嚷起来，一切都使他感到厌烦。


    身心俱疲的猿人辛德拉陷入思考；


    （蒙面义警是碗年轻饭，我老了，该退休了。自己有些积蓄，不愁吃穿，为什么还要干这些不讨喜的事呢？


    应该趁着身子骨健壮，坐飞船去火星殖民地玩一圈，而不是陪着一群穿紧身衣的怪胎，在这破烂的地方开愚蠢的茶话会。）


    十五年前，猿人刚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时候，可不像如今这般脆弱，


    那时他还没有名字，科学家称他为奇迹的99号实验体，


    那时他的身体得到高度改造，内脏、肌肉、骨骼均得到强化，还没有患上各种折磨人的疾病，是个强大的超级英雄，


    他就是约克城的魅影骑士，戴着面具，在街头巷尾行侠仗义，可说是蒙面义警这个职业的创始人之一。


    那时候，他年轻，充满活力，有足够的智慧去阻止事态恶化，有足够的力量去拯救弱者，他是光辉的都市传说，是贫民窟孩子们心中的守护神。


    而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经过基因改造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类症状，衰老速度远超常人。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虚弱的呢？


    哦，对了，是那件事，


    四年前，那起轰动世界的，约克城市长巴伦一家惨遭灭门的案件，从那以后，


    我就走上了下坡路。）


    当时的情况还没现在这般糟糕，当时的约克城有个体恤民情的好市长——巴伦·戴维斯，


    巴伦是个思想开明的新派知识分子，既正直又聪明，如果他能连任几届，城市的面貌必将大不一样。


    然而好景不长，上任一年后，巴伦的环保和福利政策挡了多家巨型企业的财路，对方先是贿赂，想要拿钱砸死他的良心，之后又变成了规劝，仍然不管用，干脆发来了死亡威胁，


    参选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境况，巴伦没有屈服，他做好了准备，向着朋友求援，强大的猿人辛德拉将会带着手下保护他家宅平安。


    （当时，我以为自己足够强壮，以为正义一定能够战胜邪恶，以为好人一定长命，然后，现实狠狠地扇了我个耳光。）


    一周后，坦克和装甲车开入城区，上百名全副武装的企业战士和赛博雇佣兵强行攻入市长官邸。


    保安、军警和保镖们收了企业家的贿赂，集体开了小差，保护市长的重任落在了猿人带领的超级英雄联盟——约克城复仇者联盟身上。


    当时的他们处于全盛时期，装备精良，身体强健，信心满满。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赛博佣兵杀光了守在门外的超级英雄，猿人自己也身受重伤，垂死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下水道躲藏，凡人挨了这么些枪子儿早就死了，而他靠着强悍的生命力苟延残喘。


    第二天，《约克城观察家报》的头版头条相当震撼；


    “市长一家惨遭灭门。”下面配上大幅的彩色现场照片——


    巴伦和他的太太被子弹打爆脑袋，浴室里泡澡的大儿子乔什被刺刀捅穿肚肠，被枪声惊醒，从卧室出来查看的小女儿格蕾丝被钢丝绳活活勒死。


    就算是在暴力之都约克城，像这般恶劣的情况也是极为罕见。


    因为怕得罪大企业的投资人，已经商业化的警局也不愿过多深入调查，于是，屎盆子扣到了阵亡的蒙面义警身上，随便定了个入室抢劫杀人，草草结案。


    身负重伤的猿人躺在朋友经营的医院里，重症监护室的机器滴答作响，浑身插满了塑料管子，他恳求护士小姐打开电视，调到新闻台。


    镜头中，市长宅邸成了网红热门景点，


    表情茫然的路人站在警戒线外看热闹，互相聊着遇害市长的八卦，路边支起了热狗摊，摊主的吆喝声与网红主播发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讽刺诗，一刀刀扎在猿人的心房。


    他动不了，只能黯然神伤；


    每个人都知道罪恶的存在，却选择装看不见，奋起反抗的人死了，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我们一路奋战，就为了这些乌合之众？这一切……到底值得么？）


    半月后，由企业家赞助的女市长走马上任，她立即取消了前任的各类环保与福利政策，并且削减了城市治安预算，约克城的天空灰蒙蒙的，暗巷里传来受害者的尖叫，一切试图变好的努力终究化为乌有。


    这时候，约克城的市民才稍稍念起些巴伦先生的好，怀念起他的政策，偶尔能从酒吧的醉鬼口中听见几句抱怨，再没别的什么了。


    仿佛是早已注定的结局，像猿人辛德拉这样从基因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怪胎，终究无法战胜企业的力量，这是一个金钱统治的，物欲横流的世界，


    他看清了自己的渺小，什么超级英雄，只存在于漫画书中。


    出院后，令猿人感到暖心的是，有不少人前往市长的墓地哀悼，宽裕点儿的就买束鲜花，穷的就放一块磨亮的石头，有个穿着邋遢的女孩子令人印象深刻，


    她吻了墓碑，把一束塑料假花放在石头盖子上，这束假花一看就是从别处偷着剪下来的，那女孩就是苏珊。


    猿人重建起约克城复仇者联盟，所召集到的第一个成员就是苏珊，她喜爱在夜晚行动，穿一身黑色紧身衣，戴着猫脸面具，得了个“黑猫侠客”的绰号。


    当年巴伦竞选市长的时候，猿人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你家里这么富裕，放着好日子不过，却变卖家产出来从政，没人脉的话，可是走不远的，到底是图个什么呢？”


    “我没什么野心，不想当大官。”


    巴伦拉开窗帘，笑着说：“看呐，约克城，我的故乡，我想改变它，让天变蓝，水变清澈，人们不再加班，恢复双休日，我想要重建公园，让孩子们有个玩耍的地方，我想要改善治安，到了晚上，大家也敢出来逛夜市。”


    这番话打动了猿人，令他誓死追随这位好市长。


    （他的愿望实现了么？显然没有，而自己却辜负他的遗志，在这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一想到这，他就满心懊悔，用指甲狠狠掐自己的肉，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