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温暖的小手儿搂住自己的脖颈，罗伊停止了歇斯底里的狂笑，安娜身上淡雅的香气令他镇定下来。


    “那些可怕的人……他们走了……”她说。


    环视四周，地上躺着五具尸体，两名被刀捅受伤的歹徒拼命捂着肚子，以防肠子流出，已经抢到金砖的几人心满意足地跑远了。


    “这下糟了，钱和金子都被抢走，咱们走不成了。”


    “无所谓，”


    罗伊拍打着扣紧纽扣的上衣兜；


    “泰拉联邦移民许可证，财产信息结算证明，传染病监测报告、还有星际移民船票，全都保存得好好的，


    路上的吃穿用度全都包括在船票里。没钱也不打紧，就是下船后要过段苦日子了。”


    “咱俩从没怕过吃苦，到移民星球以后，咱们都去做苦工，勤劳虽不能致富，却也能糊口，总有办法挺过来的，不过……罗伊……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令人担忧。”


    “对不起，吓到你了。”


    罗伊疲惫不堪地蹲下身来，双手揪着头发，叹息着说道：


    “压力太大了，刚才实在是绷不住情绪，发泄了一番。”


    “我自己更严重，没了家人，我心里空荡荡的，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惜这是现实，想要活下去，就得面对。”


    “约克城已经没希望了，如果继续待在这里，咱俩都会发疯的。”


    “就是这么回事儿，正如老头子所说，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罗伊抬起头：


    “咱们走吧。”


    罗伊拖开挡路的尸体，安娜给受伤的歹徒留下两瓶饮用水，两人再次开车上路，


    之后的半小时，好像考验他们的劫难都已经结束，一切似乎都变得顺利起来。


    不再有穷凶极恶的歹徒设卡拦路，也没有损坏的卡车挡路，就这样径直开出城区，驶上郊区外环大道，两人全都神情疲惫地靠在座位上。


    对于未来的美好愿景已是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无尽的迷茫、空虚。


    （这不公平），罗伊想道。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腐朽堕落的联邦政客与唯利是图的黑心商人在豪宅内把酒言欢，而善良真诚的恋人却在风雨中辛苦奔波。


    街区里的酒鬼芬妮大婶曾说过，


    像咱们这样生在贫民窟的穷鬼，就该有自知之明，


    活该进工厂拧一辈子螺丝，没到老就一身工伤，最后重疾缠身，大小便失禁，臭烘烘地死在医疗设施落后的社区医院里，


    孩子们周而复始，重复着这个绝望的循环。


    就算是走了狗屎运中了彩票大奖，也别觉得自己狗屁成精了，


    你会短暂地当个暴发户，但很快，就会招致上层人的厌恶，你会迅速跌回自己的阶层，摔个狗啃泥，甚至比原来混得更惨。


    （他x的，该死！芬妮大婶说的……在我身上完全应验了……）


    车子驶上一段高架路，两旁地势尽收眼底，甚为壮观。


    郊区到处分部着堆积到百米高的工业垃圾山、被污染成黏糊糊的臭水沟的小溪，拆解成废旧零件的宇宙飞船静静躺在联邦军事装备墓场里。


    最令人恶心的，要数填埋厨余垃圾的圣甲虫山垃圾场，这里的垃圾袋堆成山丘，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生物（包括人类）的腐烂尸体。


    受到核辐射发生变异的猫狗用锋利的牙齿咀嚼尸体，用爪子撕烂塑料袋，寻找些残羹冷炙填饱肚子。


    像约克城这样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就像是泰拉星球上一颗颗溃烂囊肿的脓疮，总能迅速感染附近地域，将土壤变成沙漠或盐碱地、河流变成沟渠或沼泽。


    不计后果的自然资源开采、疯狂的住房开发建设、无止尽的工业生产……都在朝着更广阔的范围蔓延。


    周遭的景色无一不在证明，人类的母星泰拉已被人类——这只贪婪的寄生虫折磨到了濒死的边缘，就连教堂的牧师也摇着头说，


    至高、全能的主已经放弃了这里。


    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这颗被神抛弃的星球，与爱人一同开垦新的世界，就能感受到些许希望。


    现实中的人类殖民地肯定不会像移民局的广告宣传的那般美好，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


    就算是面对未知的危险、就算是白手起家，穷困潦倒也无所谓，总好过在这颗绝望的星球上混吃等死，最起码，自己的孩子不会因为环境污染而过早夭折。


    罗伊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哼起了歌，


    直到他听到后方传来的，小型航空发动机的轰鸣声。


    “是无人机，高度降低了，跟着咱们呢。”安娜惊叫起来。


    “该死！怕什么来什么……


    系好安全带，我要加速了！”


    “天呐……罗伊……我好害怕……”


    “亲爱的……事已至此，没其他路可选了！坐稳了！”


    罗伊猛踩油门，


    中古肌肉车的v12发动机咆哮起来，车子飙到时速170英里（约等于时速273.6公里），几乎赶上城际高速列车的速度，可距离飞机的速度还是相差甚远。


    “老天爷啊，我感觉……座椅……在推我的背。”


    “甩掉了么？”


    “可能吧，我看不到无人机了……


    等等……它加速赶上来了，又出现一架白色的旋翼飞机。”


    “双可变旋翼，白色配红色的涂装，是吗？”


    “没错。”


    罗伊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樱花株式会社的飞机！靠着无人侦察机发现我们，然后载人旋翼机过来追杀。”


    车载收音机遭到黑客入侵，冒出一段听不懂的语言：


    “前の车の运転手さん、すぐに驻车してください。でないと武力を使います。”


    “他x的，说得什么鸟语！”


    安娜在社区夜校学过这种语言，翻译出来：


    “前方车辆司机，请你即刻停车，不然我们将会使用武力。”


    “别信他们的屁话，我要继续加速了！”


    收音机的干扰声停止了，后视镜中看到骇人的火光，随后听到“嗖嗖嗖！”三声爆响。


    三颗小型火箭弹从旋翼机挂架弹巢中飞出，在汽车前方百米处爆炸，柏油路面被炸出三个大坑，罗伊不得不换挡减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