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顽强的小嫩芽，拼了命地拱出泥土，在荒芜的大地上绽放出一点点生机，


    马库斯·林奇上尉发现了这一点翠绿，欣喜地端详起来：


    （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生命总能寻得出路。）


    他拧开水壶，在嫩芽四周浇了些水。


    站起身，重新审视四周，


    若不是头盔的过滤系统，他就可以闻见空气中弥漫着的柴油气味，


    内燃机轰鸣刺耳，人类涉足之处，往往都是喧嚣吵闹。


    噪音实在太大，工人们交谈时不得不大声喊出来，


    工程师们举着图纸，聚在小桌边，为了不同的施工方案争吵不休，吵嚷的环境却也带来十足的人间烟火气息。


    这两天，引擎的轰鸣声就没停下来过，几架载重直升机不断降落又起飞，运来各型工程车辆和钻探设备零件。


    很多人抱怨条件太差，开始消极怠工，严重影响了工程进度。


    诉求很快得到反馈，直升机送来了亟需的物资。


    带有泡沫隔温层的塑钢活动板房拼装耸立起来，取代了之前简易的帐篷和睡袋，板房外还支起了防晒网。


    这下子夜里再不用担心受冻或是毒虫叮咬了，白天也有了遮阳吃饭的地方，抱怨情绪得到些许缓解。


    总部下达的最终工期临近，项目负责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下令开足马力施工。


    如今，营地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麦克米兰本部派来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更多的是临时派遣员工，以及从附近雇来的农民工，


    为了赶工期，这些人每天必须工作十小时以上，营地里再次变得怨声载道。


    为了让大家伙儿卯足干劲儿，工程负责人一咬牙一跺脚，允诺给出双倍奖金，还有劳模奖金和防暑防寒补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探照灯整夜亮着，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有些受工伤的缠着绷带也要坚持干，他们心里想着干完这一波挣钱回家，想象着老婆孩子的笑脸，再苦再累也无所谓了。


    （人呐，最需要的东西就是希望，有点儿奔头儿就有了幸福感。）林奇想道。


    负责人的激励政策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彻夜施工的第三天，


    高耸的钻探机已经竖立起来，看上去就像那些富庶星球上的油气井。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附近的闲散村民一辈子没走出过几公里，接触过的工业产品，不外乎是经过好几手倒腾的破缝纫机和报废车，哪见过这种大型工程的热烈场面，


    库尔马特星的粮食产出全靠塑料大棚培育，以及封闭环境下的畜牧养殖，


    忙的时候外面基本看不到人，农闲的时候就一下子热闹起来，


    男女老少全都蹲在半山腰上，像是观赏舞台剧一般，


    看着旋转的合金钻头碾碎石头，看着传送带将碎石沙砾送上地表，观察着轰鸣的挖掘机和铲车开来开去，似乎这世上没有比这更精彩的节目了。


    第四天，发生了件令人不快的事，


    一位地质工程师留在板房里的旅行箱失窃，


    里面装有零食，衣物和钱包，他怀疑是民工或者其他村民所为，公司职工与本地人为此险些打起了群架。


    在这颗治安糟糕，盗匪军阀横行，人均预期寿命不足五十岁的殖民地星球上，


    丢点儿东西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也足够敲响警钟，如果重要设备被盗，工期必将延误，必须尽快封堵隐患。


    安保升级计划被提上日程，光是增加巡逻队，或是装监控探头显然是不够的，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跟本无法追捕嫌犯，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工程负责人请求林奇将他的小队分散部署在一些特别重要的设备旁边，以防小偷光顾。


    让精锐的企业战士来做普通保安的工作，简直是大炮打蚊子，太奢侈了，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天正午，工人们吃过饭正在午休，一个个都躲在阴凉处躲避烈日直射，准备小憩片刻后再开工。


    西格德莉法站在钻井平台西面的总控制室门外执勤。


    盔甲表面被晒得滚烫，她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看了眼头盔显示屏，


    距离下次换岗还有两小时，早着呢，开始活动起有些麻木的长腿。


    一阵响动令她紧张起来：


    “谁！”


    她举起泵动式霰弹枪，枪口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谁在那？滚出来！”


    “别开枪……俺不是小偷。”


    声音尖细柔弱，带着浓烈的库尔马特口音，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人。


    西格德莉法受过专业军事训练，当然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


    一位退休将军曾在治安战理论课堂上讲过，


    不能轻视任何一位靠近你的人，


    女人孩童手中的武器，和成年男子的具有同样的杀伤力，有时甚至更加致命。


    看起来越是可怜弱小，就越要小心防备。


    西格德莉法喊道：“女士！难道您没看到警示牌么？这里是禁入区域！”


    “俺是……男的……”那声音说到。


    “管你公的母的！举起双手，慢慢走出来！”


    一位头发蓬乱，肤色暗沉的小男孩儿从巨型仙人掌后面钻了出来，


    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睛恐惧地望着黑洞洞的枪口，或许他的家人曾被军阀枪杀，这孩子显然很清楚子弹射出会发生什么，


    就这样既恐惧又好奇地看着她，看着头盔上自己的映像，怯生生地举着小小的手掌。


    “抱歉，俺看到了警示牌，知道这里不让进……可是……”


    “可是什么。”


    “你们这些帅大兵的盔甲实在是……太帅太酷了！像是从彩色漫画书里走出来似的，俺忍不住想要靠近看看！”


    “傻小子！别动！把裤兜翻出来！背包里装着些什么？”


    “俺帮家里卖的小玩意儿。”


    “打开看看！”


    “别紧张…看呐，是俺娘做的手工艺品。”


    小男孩摘下破旧的背包，拉开拉链，倒出来几个彩绘套娃，他拿起一个最大的向着西格德莉法展示，自豪地说道：


    “看，这是用安德树的树根雕刻的工艺品。”


    “说谎！附近哪儿有这么大的树！”


    “你是外地人，你不懂。”男孩儿举着套娃，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


    “安德树是一种库尔马特源生的耐干旱树种，它在地面上只露出一点点翠绿的小树苗，树根却很发达巨大，能深扎到地下三十米汲取水分，


    挖出来，软的部分可以榨汁，硬的部分晒干了能做成木碗木盆或者工艺品，比如这些个套娃。”


    “小屁孩儿……还挺能说会道……站住！保持距离，把这些套娃全都打开摆好了。”


    “大兵，你在怕什么啊。”


    “谁知道里面装没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