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东上下打量刘大田的时候，远在陕省桑南县，冯娉也在上下打量着张翠。


    眼前的张翠，年龄看起来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高大约一米六，身材适中。上身穿着一件蓝底碎花的棉袄，腿上一条青色的裤子，脚上是老款的布鞋，头发盘起来，用一块蓝布碎花的帕子遮着，腰里是一条雪白的围裙。这样一身明显是大城市民俗饭馆服务员的装扮，放在这个县城郊区的小面馆里，也算是赏心悦目了。


    张翠的眼神里，有警惕也有躲闪，还有一些倔强的意味，直觉告诉冯娉，这是一个心气很强但是命里不济的女人。


    张翠确实有些惊疑不定。


    这个时尚靓丽的女人，带着一个助理模样的女孩，到了店里，先是要了两份面和两个小菜，慢条斯理的吃完之后，竟然要和自己谈谈。


    谈什么？你们不是来采访的吗？录音笔呢？摄像机呢？最不济，你们得拿个小本子记录吧？


    当投资高手遇上市井达人，对抗开始。


    冯娉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张老板是吧？我叫冯娉，偶然听说了你的面馆，过来尝了尝，果然不错。我也不绕弯子，我们合作一下，开一个大面馆，你觉得怎么样？”


    合作？张翠呵呵了，原来不是采访的记者啊。


    她也不站着了，缓缓在冯娉对面坐下，笑道：“这位美女，我是想扩大面馆，但是合作的事情，我真没想过。我想凭着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的把面馆做的更好。”


    呦呵，还是个有脾气的！不过，冯娉喜欢这样的挑战。


    她转头在店里看了一圈，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是从省里的一份小报上看到这个面馆的报道，才顺便来看看的。之所以跑了这么远过来，是因为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特别爱吃面。张老板，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你不会以为，凭着几张报纸和网上的炒作，你这个小面馆从此就生意兴隆，高枕无忧了吧？”


    喜新厌旧这四个字，一下子刺痛了张翠，她的脸上，有些沉不住气了。


    冯娉一看，得，害怕了吧？


    她继续道：“如果你这个面馆在市区，凭着这些报道和食客的追捧，我觉得火上大半年没问题。如果是在县城中心，我觉得火上小半年也没问题。可是，在这么个郊区，看起来也就是偏远乡镇一样的地方，公交车不畅通，开车要走老半天，我觉得，你这个店，最多三个月就没有多少人气了。当然了，日常经营没问题，但是再想火爆，可就太难了。有些机会，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张翠心里又是一痛，对面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是老天爷派来嘲讽自己的吗？怎么就这么扎心！


    冯娉继续道：“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那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在市里甚至省里开上一家旗舰店，同时我们可以花钱持续宣传我们的店面，让网络热度和媒体热度尽量保持一段时间，以后即使热度消退了，我们的消费群体已经形成，店面生意也稳定了。再然后，我们还可以注册品牌，开设连锁店，还可以扩大经营范围，不但卖面，还卖陕省的各种美食，再然后甚至能发展成餐饮集团什么的，你说，这不比你在这里守着一个小面馆强多了？”


    张翠呆住了，她有些心动，同时她也感觉到，对面这个说话有些刻薄的女人，不像是在忽悠自己。


    忽悠人的人，一般都满脸堆笑，而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笑。


    要不要试试？


    想到这里，张翠开口道：“这位美女，你说笑了，我哪有那个福气？再说了，那样的话，我也就是一个打工的，还不如轻轻松松做个小老板。”


    冯娉终于松了口气，奶奶的，终于松口了，给你送钱，你还这么多臭毛病！


    她依然是一副平静的表情，继续道：“怎么可能让你打工？你还真是小看我了。我们合作，资金我全部投入，你用你的手艺和管理，占三成股份，你也是老板。面馆的日常管理由你负责，我只派驻财务人员。一年以后，如果你的经营情况良好，你的股份升至四成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张翠心里狂喜，太有兴趣了啊！别说三成，两成甚至一成我都愿意！看你那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怎么也得投个几十万吧？


    不过，张翠心里还有最后一丝防备。她犹豫一阵，问道：“这个妹子，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是我？”


    冯娉心中大定，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微微说道：“张姐，其实这里面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张翠果然上当了，笑道：“妹子要是愿意，就说说呗。”


    冯娉笑道：“那好。我刚才说了，我这人爱吃面，其实我之前不怎么爱吃面，是前两年才开始喜欢的。有一年我来陕省出差，遭遇了一次车祸，困在一个山沟里，被当地一户村民所救，又饥又渴之间，那对老夫妻给我做了一碗面，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后来，我被送到了医院，再后来，我恢复以后又去找那户村民，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人住了，听说是那对老夫妻只是在山上守山林，已经回老家养老去了。再后来多方寻找，始终也没再见到他们。所以，我一直觉得，欠了这对老夫妻一个人情，甚至，我欠了这块土地一个人情。昨天我在省城的一个小报上知道了你的面馆，我就想，干脆自己做个面馆，一来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二来也算是帮你圆一个梦，再者，你的面合我的口味，我以后也能经常过来尝尝。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好好合作。”


    张翠听完，觉得有些合情合理，但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笑着说道：“妹子，我是当地人，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


    冯娉吓了一跳，心说，这个故事是我瞎编的，真要让你打听，还不漏了馅。


    她换上了一副愁容，开口道：“就在秦岭一带，张姐，我动用了私家侦探和当地政府的各种力量，也没打听到，要不你试试？”


    张翠一下子怯了，这哪是自己能掺和的事，她陪笑道：“政府都解决不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哼哼，小样！冯娉心里得意，害怕了吧？


    她微微一笑，说道：“张姐，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这样吧，我先投入200万，在县城和市里同时开两家面馆，由你来管理并提供技术支持，同时，我们注册“张大姐”品牌，用你的头像做商标。你担任总经理的年薪是12万，年底店里如果盈利，再进行分红。你对这个安排满意吗？”


    张翠彻底不会思考了，冯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炸弹，震得她的耳膜嗡嗡的响。投资200万？总经理？年薪12万？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自己竟然就这样咸鱼翻身了？过上了之前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张翠感觉自己仿佛要飘起来了，冯娉的声音仿佛也变得空灵、变得遥远……


    她就那么呆呆的坐着，直到冯娉推了她一下，她才突然醒悟过来。


    冯娉又问道：“张姐，你对这样安排满意吗？”


    张翠赶紧道：“满意，满意，那个，冯老板，你一次投入这么多，还要开两个店，是不是有点冒险？再说我也忙不过来，要不，我们先在县城开一个店试试？”


    冯娉摇摇头说道：“张姐，趁着现在对你的宣传还有效果，我们需要趁热打铁。同时，我们也要花钱做一些推广，让热度尽量多保持一段时间。至于店里的管理，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我们前期可以聘请专业的餐饮管理公司来做，等到你能独立运作的时候再接手。”


    张翠赶紧道：“好的，冯老板，一切听你的安排。哦，有一个事，那个商标，能不能不用我的照片？”


    冯娉一愣，问道：“不方便吗？”


    张翠无奈的说道：“是有点不方便。”


    冯娉道：“那好吧，我们用一个艺术头像，只要看起来是个女性形象就行，这个没问题吧？”


    张翠道：“没问题。”


    冯娉想起穆东之前的吩咐里关于孩子的问题，虽然她不明白穆老板为什么特意提及一个小女孩，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全力执行，而且绝对不会再多问一句了。


    她问道：“张姐，听说你有个女儿，怎么没看到？”


    张翠道：“让我妈带回家了，这几天最近店里人多，她在这里也不方便。”


    冯娉点点头，说道：“张姐，我特别喜欢小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疼爱孩子，一个合格的商人，必须是一个人格健全，慈爱满心怀的人。你要是对孩子不好，我也不答应。”


    张翠很吃惊，怎么说着说着，还说上孩子了？并且，这个冯老板话里有话，好像自己要是对孩子不好，合作也会泡了汤一样。


    张翠哪里知道，她这一场富贵，大部分倒是因为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