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陈浩已经无心去思考楚风翎是在讽刺,还是在真心实意地夸奖他。他抓住鲤鱼的左手试着把她从蜗牛口中拖出来,然而他受伤的脚根本使不上力,鲤鱼的身体依然在缓慢、匀速地被吞噬着。
“风翎!别在旁边干站着,过来帮忙!”
鲤鱼也像是终于清醒了过来,哭叫道:“老师!救救我啊老师!”
楚风翎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将手中的半罐盐全部倒进了她嘴里。
陈浩被他这通操作震惊到了,原地愣了几秒,质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我只是想到,如果盐倒在蜗牛身上没用的话,内服会不会比较有用?”
“喔~原来如此,外敷不行的话内服确实可能有功效…那你倒是把盐倒蜗牛嘴里啊!你倒鲤鱼嘴里算怎么一回事?”
他说着说着,猛然反应了过来:“你是打算……”
“我说了嘛,这是个很不错的解决办法。”楚风翎微笑着,以一种很屑的语气说,“你要不要叫花辞进来帮忙,这样应该可以减缓一点蜗牛的进食速度。”
陈浩没有回答他,只咬着牙往外拉鲤鱼。
楚风翎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们好几秒钟,忽然开口道:“我不理解,你们很熟吗?为什么一定要救她?”
“因为她不该死……”
“什么?”
说出来,他要说出来。
“不是碍事的人就该死——她不该死,碧羽城列车上的那些人不该死,高泽国的人不该死,谁都不该死!”
或许是脚上伤口痛得他脑子都坏掉了,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也越来越高:“她什么错也没犯,她只是被蜗牛控制了!不应该就为碍事这个理由死掉!”
“你知道什么人他妈的该死吗!是那些理所当然地夺取别人生命的人!是对别人呼救麻木不仁的人!是你!他奶奶的,反正你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干脆去死好了!”
说完这一通,陈浩只觉仿佛是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头终于畅快了。
然而他脚上的伤口处的疼痛并没能减弱半分,他浆糊一样的脑子重转起来,回忆了一下自己刚说了什么,不由得乍起一身冷汗。
楚风翎并没有深究他都说了些什么,只瞥了他一样,半蹲下身,平视着鲤鱼,说:“你其实并没有被蜗牛控制吧?”
嘴里被塞满盐的鲤鱼说不出话,只翻了翻眼睛,也不知道是否认还肯定。
“在饲养蜗牛以前,你一直都是班上最不起眼的人,不被记得,不被重视。你想改变,却又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饲养蜗牛——这就是你胆量允许范围内的极限。”
“自从有了蜗牛,你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开始被同学追捧、崇拜,还得到了‘神使’的称号。所以你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只蜗牛,因为你不愿失去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鲤鱼的两条腿都已经被蜗牛吞了下去,她疯狂地摇着头,盐从她的口中甩出,落在陈浩的脚上。
陈浩痛得原地跳了一下,手上劲一松,登时鲤鱼半个身子都卷进了蜗牛口中。
楚风翎起身,退后两步,漠然道:“学生们应该会永远记得你这个被蜗牛吃掉的同学吧,真是个不错的结局呢,恭喜。”
陈浩跌坐在地,看着鲤鱼惊恐苍白的面庞,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再说:“她是自作自受,是该去死的人。”
他的脚已经麻木了,十根手指也因为拉鲤鱼时用力过猛酸得要命。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在松手的一瞬间,他心中的解脱感远大于遗憾。
钉在地上的木刺终于松动,跟着鲤鱼的手一起卷入蜗牛口中,发出一阵阵脆响。
这就是结束了,他坐在地上想,根本就是白忙活一场,谁也救不到。
“你说的那些不该死的人中,包括银石城的士兵吗?”
陈浩抬头望向楚风翎,茫然地“啊”了一声,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道,愕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想起来那些被自己杀掉的士兵们了,更别提为此感到愧疚了。
“那是因为…因为他们要杀我啊……我不杀他们我就得死。”
“那碧羽城那次呢?如果不破坏掉轨道,你就会被列车撞死。同样是危及了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不该死?”
陈浩眨眨眼,张着嘴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我来帮你答吧。因为那些士兵是你亲手杀的,而轨道是夏至破坏的,列车上那些人也是她杀的。”
不是这样的,这和是谁动的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吗?
楚风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总是习惯于正当化自己的行为,很正常,但这些话最好不要在夏至面前说,她会把你的舌头拔下来再把你卖去牛郎店的。”
陈浩木然点点头,但很快想起了问题的关键,扭头吼道:“不对吧!那次完全是你的问题啊!你把我推下月台,我才会卡在轨道里啊!”
“哦,这个……”楚风翎尴尬地笑了笑,“我说是意外,你信吗?”
“我信你个大头鬼啊!”
“真的,夏至让我想办法让碧羽城车站所有往南开的列车都停两天,我就琢磨着推个人下去撞死好了,一般处理这种交通事故都需要两三天。于是我就随便推了个人下去,哪想到竟然是你。”
“没人性!完全!没一丁点人性!你还说我暴躁!”
“……没说错啊,你现在就很暴躁。”
陈浩攀着墙勉力站了起来,一拳锤在楚风翎肚子上。对方不轻不重地“嘿”了声,再没什么多的反应。倒是他自己,被楚风翎马甲上的金属装饰品硌得手疼。
他的耳后发出细碎如蚊蝇的嗡鸣声,陈浩不耐烦地扯了扯楚风翎的头发:“别发怪声,我打你打得又不重。”
“不是你自己发出的声音吗?”楚风翎面色忽然一变,抓住陈浩的肩膀将他甩到自己身后。
天旋地转中,陈浩看见蜗牛半立着身躯向自己方才的位置扑了过来,楚风翎向前一步,将匕首插入它的嘴中,一刀划到底。
蜗牛的腹部被剖开大半,伤口处的棘皮卷起边,黏稠的血块从它的体内滑出,染红腹足,远看就像是一根果丹皮。
血块落到地上,竟然勾勒出了一张模糊的人脸,人脸口中发出他们刚刚听见的那种嗡鸣声,似乎是在痛苦的呻吟,又似乎是在低笑。
楚风翎踩上血块,碾碎人脸,挥刀斩断了蜗牛头上的触角。他蹬着墙,跳到蜗牛身后,一刀砍下它背上的蜗牛壳。
直到这时,蜗牛吃进体内的盐才终于起了作用。它的身体急速融化着,渗入地底。
等陈浩回过神来时,这里已然不见蜗牛的实体,只剩地上一处长条形的影子。
“结束了?”
楚风翎紧握着匕首,往后退了两步,警惕道:“小心,我能感觉到它还活着。”
话音刚落,地上的影子便动了起来。楚风翎陡然跳起,匕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然而蜗牛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都没有停顿一下。
他之前站的那块地砖变为泥土,自然光下隐隐还透出青色荧光。
“陈浩,离开旧楼!”
楚风翎踩着墙壁向门口冲过来,蜗牛的影子也从地上游到墙上,紧追在他身后。
陈浩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回头看见无视重力高速逼近自己的楚风翎,以及他身后跟着的那个诡异影子,立即抱起自己受伤的脚,改为单脚跳着走。
“你不要过来啊!你再多遛它两圈,等我出去了你再出来!”
楚风翎跳到地上,抓起他的胳膊一路把他拖了出去。
蹲守在旧楼外的灌木丛边的花辞看到他们冲出来,站起身迎了过来:“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过来!蜗牛……”陈浩还没说完,突然注意到蜗牛的影子停留在旧教学楼门口的台阶处,左右突了突,再难往前一步。
“放心,这东西被束缚在那栋楼里面了,出不来。”
陈浩松了口气,刚准备夸楚风翎,却见对方心虚地别过脸,避免了与他眼神交流。
小花也以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他,问道:“陈浩…你觉不觉得,屁股有些凉?”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陈浩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愣住了。
刚才从旧楼厕所到大门口那段距离他是被楚风翎拖过来的,劣质的校裤因为拖行被磨出两个洞,完美展示了陈浩内裤的纹样。
陈浩锤了一把捂着脸蹲在地上,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楚风翎,黑着脸问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哈哈哈……”
“……说真的,我现在也觉得杀了你能解决80%的问题,你介意不?”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