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榆蜷缩起身体,试图将自己融入那滩黑色的液体。
……干燥的感觉没有丝毫缓解。
她能感觉到,自己渴望着某种熟悉的液体,但却没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无奈地叹了口气,星榆勉强支起身体。
一枚正式代理人胸牌正静静地躺在那滩黑色的液体当中。
星榆捡起胸牌,如同捡拾战利品一般放进自己的口袋。
监管员特地把她往没人的地方引,反而成就了他自己的墓碑。
幸好……这附近几乎没有多少建筑物,她实在没有再去挨家挨户敲门的力气了。
星榆几乎不想站起来,干脆用手臂拖着自己的身体,挪移到一旁没有光线笼罩的角落中。
她理应感到安心,但是……在结束了战斗之后,许多思绪又迅速涌进她的脑海,没法感到安心。
只是杀了这两个人,或许还不够。
于黑暗中,她拿出监管员的终端,试图搜索有用的信息。
沾着血的屏幕亮起,在黑暗中照亮了她的脸颊。
【请输入密码。】
“……”
星榆沉默了。
这是一个四位密码。
她回想起自己先前见过的监管员的真名,一字一顿地按下了“r-o-s-s”。
【密码错误,请重试!】
“啊……”星榆无奈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她每天就算是吃顿饭都要看到各种各样的食物名称,怎么可能记得那么多有关监管员的信息?
更何况,现在他的身体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就算再折回去也徒劳无功……
她太过疲惫,干脆躺在了地上。地面潮湿,水汽渗入她的衣服。
【信息读取】无法直接看到一个人的生日,但可以看到精确到天、小时的年龄。
监管员的寿命是,11510天。
每年364天,整齐地切分为52个完整的周。现在还是第45周的第7天,那么他的生日是……30年前的第13周第5天。
星榆尝试着按下1305。
开了。
终端解锁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她首先查看了通话记录和信息往来。大多数内容都与九芒委托所的日常工作有关。
勒索、绑架、威胁、控制。与普通帮派的行为并无二致,只是多了一份委托合同作为保证。
九芒委托所总共只有五个成员,两个超凡者,监管员还频繁前往位于c环的一个酒吧。
记下所有的信息,星榆搜寻着其它有可能有用的信息。
这是……边区互助联盟的住户名单!
这里的住户更替非常快。大部分居民在交保护费的同时……还要向他提供血液。
祈雪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标注“商品”的相册引起了她的注意。
最新的一张,赫然是她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的星榆紧闭着眼睛,背景一片灰暗,不知拍摄于何时。
自己……是他盯上的下一个商品。
星榆的手指急切地滑过屏幕,翻看着那些拍摄于更早时候的照片。
数不清的委托合同在她眼前闪过,但她的思绪始终被祈雪提到的那个契约所占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无形的压力不断增加。
根据她对委托合同的理解,只要以双方的名字作为保证,并且至少有一方是登记在案的代理人,合同就会成为一种绝对的“规则”。
委托合同的效力完全依赖于上面的文字内容,会严格遵循字面意思。
虽然在文字游戏和钻空子方面有一些操作空间,但那是经验丰富的代理人才会考虑的策略。
大多数委托所,根本不清楚如何在这些严格的规则中找到灵活运用的余地。
违背合同会造成严重后果,是所有代理人的共识。
但直接致死?
这也太极端了。
祈雪到底签订了一份什么样的合同,才会拥有这样的条款?
伤口隐隐作痛,就连翻动照片的动作都让她感到隐隐作痛。
她只是因为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才选择直接交战,但杀死了他,并不代表一切的问题都已经得到解决。
如果合同并不依托于监管员,那她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是徒劳。
即使是今晚,她也必须及时赶回边区互助联盟所在的地区。
还有多少时间?过夜具体指的是几点?合同上会不会还有更多莫名其妙的限制和危险?
还要杀了谁、杀了多少人,才能保证自己不再受到莫名的限制?
手指连续地滑动过照片。
在看过数不清的委托合同之后,星榆终于找到了她所需要的那张照片。
那份合同的内容出乎意料的简单,只有一行内容。
“我将服从九芒的监管。”
在合同之下,两个清晰的名字赫然在目。
一个是监管员的真名,笔迹刚劲有力;另一个则是祈雪歪歪扭扭的笔画,仿佛在签字时手在颤抖。
星榆愣住了。
她反复阅读着这行简单的文字,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只有……这一条?
手指急切地划过数张照片,希望能找到更多的信息,更多的解释。
但无论如何搜寻,关于祈雪的照片就只有这一张。
没有任何以星榆之名签下的合同——
甚至,这份合同的内容根本无法构成任何对于时间、地点的约束。
星榆一把将手中的终端摔在地上,设备瞬间四分五裂,露出里面复杂的电路板和太阳能电池。
她担忧、顾虑了那么久的,所谓的会约束她的性命的合同,根本就不存在?!
这还不够。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遍布全身的剧痛,艰难地支撑着站起身来。
泄愤般地,星榆抬脚碾碎着那已经破碎的终端。
终端在她的脚下变成金属的灰色粉末和碎片,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因为持续的失血,仅仅是站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感觉到一阵阵眩晕。
视野开始模糊,周围的世界仿佛在旋转,她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来稳住身体。
她要……
她需要……
回家。
这个念头突然在她混沌的大脑中浮现。
“不迷者”的被动效果发挥了作用,在她的意识中,又出现了明确的方向。
不同的是,那条明确的银白指引道路此刻扭曲变形,它不再指向明确的方向,而是分裂成两条交织在一起的路径,不停地扭曲。
她沿着那两条扭曲的道路方向艰难地挪动。
连续的失血让她感到无比混乱和虚弱,这具身体的精神和状态都已经接近极限,她感觉自己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脚步。
每一步都像是在踩棉花,地面似乎在她脚下不断地上下起伏。
星榆拖着自己快要无法正常行走的腿,跌跌撞撞地强迫自己前行。
意识开始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仿佛在现实和梦境之间徘徊。
但是……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门。
她看到了门,微弱的烛光从门缝中透出。
祈雪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迅速站起身来,一把打开了房门。
“星榆?”
然而,眼前的景象瞬间让她的血液凝固。
祈雪本能地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深重的夜色之下,星榆站在门口。
她已经无法站直身体,全身仿佛披上了一层血衣。
无数细密的伤口分布于皮肤之上,几乎将她的肤色都染成血红。
黑色的眼珠已经有些许涣散,但其中仍燃烧着难以熄灭的愤怒。
星榆艰难地抬手,沾满鲜血的双手紧贴着祈雪的脸颊。
触感冰冷而粘腻,让祈雪忍不住颤栗。
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星榆的手指刚刚触及祈雪的脸庞就开始无力地下滑,在祈雪的肌肤上抹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
星榆的呼吸急促而混乱,声音已经无比微弱。
“你骗了我。根本就没有……”
她的控诉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祈雪本能地伸出双臂接住了星榆,将她搂在怀里。
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到祈雪的皮肤上,让她的手不住地打颤。
但是……
她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