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封印之地。


    那片光幕铸就的大门伫立着，成为了这海潮边唯一的光。


    黑潮被那片炽天使的领域左右分开，无法踏足进去，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你一定会发现，那黑潮散逸的源头，正是来自于那位支撑在海崖边缘的炽天使，那是她的气息所化，也是这一切动乱的源头。


    孤寂而潮湿，头顶是黑压压的深海。


    这里就像是一座早已被遗忘了的坟墓。


    而也就是在那黑潮当中，一个身影慢慢地踏足了出来，可是她却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怔怔地眺望着那位炽天使，她身上那动乱的触手在黑潮中，也早已被沾染上了无序的污秽。


    或者说。


    在林恩他们踏入这里之前，她就在黑潮中来到了这片区域，只是谁也看不见她，谁也感应不到她。


    那黑潮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因为她早就已经化身为了海嗣，她就是这旧神的一部分……


    可是……


    可是……


    “我神……”


    她双眼当中蕴含着谁也看不懂的悲恸和茫然。


    因为这一切都和她曾在低语当中明白的那一切一样，她的神早已与旧日融为了一体，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会感觉到凄零，因为如果我的神堕落了，那我也就跟着堕落好了，可是现在……


    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还有她的父亲……


    她咬着嘴唇，久久地伫立着，踌躇不前，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混乱，因为她不知道那位炽天使又到底会怎么看待她。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脑海当中那存在了一千多年的低语突然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听到了那个虚弱的呼唤声音。


    “来这里吧……孩子……”


    艾泽法拉一怔，她眺望向了浪花拍打的海崖边的那位神明。


    是您在呼唤我吗……


    您依然愿意称我为孩子……


    可是您知道吗？我已经在污染中化身为了海嗣，我已经成为了您毕生都在对抗的灾厄，您还没有成为旧日，而我却提前背叛了您，我早已化身不洁。


    “你不必自责……你所做的都是正确的……因为我很快就会变成祂……这一千多年以来……也是我在对你呼唤……”


    艾泽法拉张了张嘴。


    她本应该震惊。


    可是她却并没有，就像这一千年来她早就应该明白，也就是她所一直认同的，那本就是她神的声音。


    “您一直都在注视着我，是吗……”


    艾泽法拉目光凄零而失神。


    黑潮涌动的海崖，巨大的浪花汹涌地拍击着崖壁，也浸透了炽天使那飘飞的长发。


    “因为在我意识到我不可能凭借外力镇压祂之后……我就只能让自己成为祂的牢笼……而这也意味着……终有一天我将会与祂彻底融合……我将化身灾厄……”


    “而如果这一日真的到来……那将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所以必须要有那么一个人……”


    艾泽法拉无神地望着她的脸颊，失魂落魄道：


    “成为您的理智，是吗……”


    ……


    炽天使的精神领域。


    林恩就像是一个行走在错乱梦境当中的游魂，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部都是那错乱地扭曲在一起的景象，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你所有的记忆画面全都放在绞肉机当中绞灭之后，又随意拼接起来的怪诞。


    而如果这就是那位神灵的思想的话，那她恐怕真的已经到了彻底崩坏的边缘。


    毕竟。


    被旧神在这私密的空间当中搅动了两千年之后，换做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好如初，她现在依然能够保持住那一丝的理智，已经是极大的不易了。


    林恩高举火把。


    一路深入。


    但也就是在下一刻，林恩停了下来。


    就在他的前方，在他高高的上空，那混乱的扭曲的背景中，他隐约地看到了一些似乎依然保存完整的幻象。


    “那是……”


    那似乎是她的记忆。


    就像是一块布满了裂纹的水晶镜面，不断地循环重复着那些往日的画面。


    那似乎是她强行在这混乱的思维当中保存下来的，仅有的一些重要的事情，是她所在乎的往日的遗念。


    画面在闪烁。


    那似乎记载的是一段属于她的历史。


    深海动荡，依然是她所屹立的那片海崖边，她独自面对着那遮天的动乱的怪神，她看到无数的锁链在那动乱中一根接着一根崩碎，那庞大的无可名状的怪神发出了一阵阵刺耳而痛苦的悲鸣，五颜六色的鲜血从那不可名状的躯体中外涌。


    那鲜血瓦解了锁链，触动了封印，引发了整个隐修地的震荡。


    “那大概是一千五百多年前……那个旧神被我封印之后……祂出现了第二次大规模的动乱……我本以为是祂的反抗……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我错了……”


    那低语的声音在艾泽法拉的脑海当中久久地回荡。


    “祂很痛苦……祂一直都在痛苦。”


    “动乱的根源根本不是来自于他自身的意志……而是祂的体内存在着某种无法控制的东西……正一点点地瓦解祂的一切……而等我发现时……那种瓦解已经是蔓延到了他的外部……”


    艾泽法拉怔怔地张着嘴，道：


    “这就是一千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么……”


    她经历过。


    因为也就是从那次事件开始，他们的脑海当中就响起了那低语，而结界内部的封印之地也再无法被他们踏足。


    但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们就再也无法听到神的感召，炽天使也再没有回应过他们的祈祷，这种恐慌几乎蔓延到了一千多年后的现在。


    那个低语声道：


    “是的。”


    “而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出现的动乱……让我意识到……仅以我的能力，我根本无法遏制住他下一次的动乱……他体内的无序化加快了……而如果不寻找新的措施……迟早有一天……祂会突破我的封印……不可避免地摧毁整个世界……”


    艾泽法拉全身震动，眼中露出了止不住的哀伤。


    “所以您……”


    炽天使的思维领域中，林恩目光闪烁地注视着那镜面当中的情景，那段发生在一千多年前的那次重大的抉择。


    也就是在那片海崖边。


    她手持剑刃，抬着头，向着那被痛苦和疯狂折磨的不可名状者，做出了她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我将保护我的人民。


    我将守护我的信徒。


    就像曾经在三千年前的那次大灾变中，整个神圣世界在她的眼前分崩离析，无数的天使从天空涌落，她无数的人民在悲恸中被付之一炬，甚至就连她的姐姐，也身坠地狱……


    而这应该就是作为神的职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