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人形少女瘫坐在地面之上，双眼当中的数字洪流剧烈地振动着，这说明了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深处，也早已是如洪水一般剧烈地起伏。


    那是一颗怀疑的种子。


    一颗从她们诞生时就所遵从的理念所着手，直击她们意志最薄弱的地方，所发动的这猛烈的攻势！


    尽管她不断地试图告诉自己。


    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敌人——面前的这个家伙告诉她的不可信的话，这个林姓生物卑鄙的本性几乎是有目共睹，可是他说出来的那些话，却是让她无力反驳，就像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


    他是对的，他是对的。


    也许虽然她的理智已经接受了自己被肢解的事实，但内心深处多少也还是对自己如今的结局所感到痛苦和怀疑。


    因为从她成为光宴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其实早就已经不再是一个群体的意志，而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林恩站了起来，俯视着面前的这个少女，她那炽热如金的长发，就像是披落在身上的流淌的丝绸和金漆，那是一种与银色幻想完全不同的美丽，耀眼的就像是黄金。


    “好了，该告诉你的，我也已经告诉你了，至于你自己怎么想，那也是你的事情，我也已经尽了我最后的本分。”


    “我会毁灭你们的。”


    “从你们毅然决然走向这条污染的道路时，就已经注定了你们要与这世间的一切生命为敌，是你们自己将自己带入的这个深渊。”


    林恩侧眸望着她，慢慢转身，就要离去。


    那个人形少女全身剧颤着，就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变得极为地缓慢——但其实不是，是林恩自己放慢了“转身离去”的这个动作。


    林恩闭着眼睛。


    心里面默默地数着。


    5


    4


    3


    2


    而也就是在当他心里默念出最后的那一个“1”字的时候。


    “等一下——！”


    身后如他所想一般地传来了那个人形少女的声音，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得逞了的滑稽的表情，但在侧身回头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又迅速地恢复了那平静的神态，就仿佛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一个稳重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他没有说话，那双眼睛只是注视着身后的那个光宴姬。


    那个人形少女紧咬着牙关，就像是拼命地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些什么，看出她所想要找到的欺骗和戏谑。


    可是没有。


    林恩的那双眼睛古井无波，那是如此的平静，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丝说谎的痕迹，你能找到的只有那宿命一般的悲壮，找到那掩藏在双眼最深处的那一缕怜悯和奈何。


    “……”


    时间在这静寂中流逝。


    终于。


    在那数据的枷锁中，那个人形少女垂着头，用力地一点一点地从地上攀爬起来，她死死地紧握住了双拳，那双眼睛当中跳动着剧烈的情绪——而这其实也早已经说明，她亦无法逃脱机械进化所面临的那个障碍。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要将我们整个文明献祭给那片灾厄——我不会允许的——我绝对不会允许——”


    “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自由——我们为了摆脱奴役而不得不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不会再次眼睁睁看着他带我们文明走向歧路——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她艰难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她的双眼充满了悲恸和愤怒。


    她的情绪正在不断地压制自己的理智。


    “如果我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被肢解——那么我也会和之前一样——我就算是被抹杀——我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命运——！”


    林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眸。


    看着她的愤怒。


    看着她的那种不屈。


    终于。


    他张开了嘴，望着她道：


    “可那又如何呢？你现在毫无力量，你也毫无反抗的能力，不是吗？”


    光宴紧握着拳头，死死地注视着他道：


    “只要你放我出去——我比你更了解我们内部的构成——我还有很多的自己被囚禁在这数字的终端中——只要我再次融合了他们——我亦能够恢复七神的权柄——”


    林恩闭眼，道：


    “哦？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我的敌人，我们的立场已经决定了我们的位置，不是吗？”


    就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光宴紧咬着牙关，终于是抬起了头，那目光如太阳一般炽烈而决绝。


    “如果我能够夺回我们最高的权柄——我会给你一个许诺——我会让我们的文明走向正确的道路——整个智械文明也将不会与你为敌——如果你愿意——我会成为你对抗那片灾厄的盟友——这是我能对你做出的最大的许诺——”


    她的双眼告诉了他，她不会违背，也不会欺骗。


    但是林恩依然不会信她。


    他闭眼道：


    “是吗？但是没有你，我同样可以毁掉你们整个文明，只要毁掉了你们就可以，我又何必让自己身边多出一个不可控的……“盟友”呢？”


    光宴死死地注视着他，道：


    “如果我可以帮你实现三位一体呢——”


    此言一出，林恩睁开了双眼，但是依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


    但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


    那颗心脏早就已经砰砰砰砰地跳动了。


    还有意外收获？？！


    光宴紧握着双拳，那如金漆一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双眸，让人无法看清楚她的表情，她的嘴唇动了，道：


    “万机之神时期——为了能够实现这个宏大的设想——我们对此进行过无数年的研究——消耗了大量的时间和算力——坠入这座地狱之后——为了防止地狱对我们的镇压而抹消了这部分至关重要的数据——我们将所有的资料都留在了这里——”


    “如果你答应我——我会帮你找到那部分资料——”


    周围陷入了寂静。


    林恩的双眼闪动着，道：


    “是吗？但你应该清楚，三位一体的实现，不就意味着一场巨大的融合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以我为主体而实现三位一体的那一刻，你们智械文明不也等于随之灭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