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航行能见识宇宙无垠,看恒星明暗行星转动,能看见飞船穿梭导弹纵横,能在超空间感受晕厥和梦幻。
但更多的,是在起点与终点间规律甚至枯燥的生活。
没有昼夜的船上,全靠钟表校准时间。
舒缓的闹钟声里,李斌打着哈欠支起来,他的脑子一团浆糊,但多年养成的习惯支使身体行动:拆一包口腔清洁胶,拿起压缩毛巾,用水壶挤出拳头大小的漂浮水团。
方块的压缩毛巾被轻轻一弹撞进水团里,不等水珠飞溅,瞬间膨胀的毛巾便将所有水分吸入体内。
湿漉漉的毛巾用力搓脸,擦掉脸上油脂,旧毛巾丢进脏衣篓里。到此时,脸部的冰凉才终于将李斌的大脑激活,他睁开眼。
铅灰色金属构件组成的大约16平方,带有透明塑料舱的独立厕所的房间,便是船长卧室。
许多人认为飞船和海船无论是出行方式还是职务都很相似,其实事实上飞船远比一般人想的贴近海船,就连船上严苛的阶级划分也一并学了过去。
这间放在地球,顶多算90来平居民住宅的主卧水平(15个平方左右)的房间,却是船上最宽敞最奢侈的卧室,书桌终端厕所一应俱全。
其他大副二副轮机长的卧室也是单间,却更小。至于普通船员宿舍……都叫宿舍了,也不必多谈,只想想大学八人间即可。
推门而出,是超过26平的宽阔接待室,除了办公桌和茶几沙发外,还有一排餐边柜,装着应急食品。
此外,水槽、微波炉、茶壶、吧台酒柜,烟柜等等——除了锅碗瓢盆,这里应有尽有。
透过办公桌旁的舷窗,李斌可以看见航母甲板,只要他愿意,完全能欣赏舰载机起飞的场景。
尽管如此,金属铅灰主色,没有任何艺术品点缀,这间船长接待室连带着里面的船长室,也太过纯狱风了。
李斌吐掉清洁胶,在终端按了几下,灌了口水的功夫,房间响起悠扬的音乐,他拆开一袋压缩饼干,就着润肠防便秘的营养膏吃起来。
舱门开启,一台半人高,拥有三角形履带的机器人进来,这是船长专属的保姆机器人,其他船员的衣食住行都需要自己动手——事实上,如果李斌愿意,他完全可以让保姆机器人去食堂给自己打新鲜的饭菜。
不过还是压缩饼干配营养膏,没有任何区别。
它清理掉垃圾桶,用肚子里干净的脏衣篓替换掉装卧室里的脏衣篓,在各个维护点转了一圈,撤离房间。
大约10分钟后,李斌吞下可悲的太空人类餐点,换上船长服,离开船长室。
船长室位于舰桥正下方,航母甲板上方,走旋转阶梯便能接入舱道入舰桥,船长室周边则是大副室、二副室、轮机长舱室、大管轮舱室和一众高级船员舱室。
但由于部分高级船员,如水手长日常工作在货舱附近,所以部分舱室很少有人住,老独眼嫌跑太远了。
舱道里没有人,灯光射着白光,压制超空间自带的奇怪光源,听不见除了飞船震颤外的任何声音。
舱门嗤地打开,令人心安的平稳指示器和人声涌来。
大副坐在船长宝座上,手在操作台上不断点着,李斌不动声色踱过去,果然发现自己忠诚的大副,正在用操作台玩游戏。
他还鸡贼地开了分屏,只在投影里显示星图,游戏界面隐藏了起来。
可惜啊,那熟悉的常用键位暴露了。
“tmd三副,我用脚开船都比你好,又害死老子了!”杰夫里猛地拍操作台,大骂起来,骂着骂着发觉不对劲,李厂振竟然没有辩解,他一回头,发现李斌正站在自己身后。
尽管很尴尬,但杰夫里还是腆着脸:“我们搁这儿模拟船况呢,三副以前没开过船,我训练他来着……那什么,船长,你的座位我给捂好了。”
看着杰夫里那张丑脸,李斌心里是服气了,如果人不要脸真能天下无敌,恐怕这家伙的已经修炼到能肉身横渡宇宙了。
“你准备一下,我去巡视,巡视完了换岗。”李斌丢下这句话,瞪了眼弟弟,在大副高声的“船长走好,船长一路顺风”中离开舰桥。
新补充的船员为舰队带来了轮班的人力,尽管做了基因改造,人也不是铁打的,毕竟就算是机器也要充电,人更需要休息。在日常航行中,船长和大副互相轮班,在船上,大副一般可以视为‘副船长’。
三脚猫号有两座螺旋楼梯分布在船首船尾,中段则左右各布有三座金属舷梯,顶部各装一部绞盘,用于吊装设备转运物资。
船上最大的空间是货舱,位于飞船中段底部,走过清冷的舱道,沿舷梯下两层,便来到高级船员食堂,李姝正在厨房指点厨子熬制饭菜。她和李斌同班,也才刚醒,现在领航员的位置,坐着的是她的徒弟。
船上的阶级划分体现在方方面面,不但住宿有差异,饮食、甚至厕所也不同。
高级船员的每日指标是成品粮300克,营养膏或压缩饼干400克,补剂120毫升,其他食材(老鼠干、昆虫干等)700克,其中成品粮改善口味,营养大头还是压缩食品。
这些东西在李家料理下,能变成面点、饺子包子等美食。
而普通船员的每日指标则是成品粮100克,营养膏或压缩饼干550克,补剂120毫升,人造淀粉自助,其他食材300克。
当日有重体力作业者另有补充。普通船员虽然也能吃到李氏料理,但一般只有两个饺子或者一碗加了食品添加剂的风味甜粥。
尽管看上去惨兮兮的,但这个指标,其实是超出绝大多数英仙座船员的,只看每天能吃到成品粮改善口味,就足以令众人满意了。
“哥,你醒啦。饭刚好,吃点?”李姝看见哥哥,眼睛亮着问道。
她的日子过得非常充实,兼职领航员和厨师长的工作,对于曾经在精炼厂苦干的她而言,简直不要太轻松。
李斌摇头:“我吃过了,你忙你的,我还要巡查。”
说罢他跟其他高级船员打完招呼,推开走廊门,进入隔壁的普通船员食堂。
相比之下,普通船员食堂就热闹多了,船员们吵架的、对骂的、谈恋爱的、玩游戏的闹成一团,甚至给人一种一群成年人cosy高中食堂的感觉。
大伙看见船长,气氛微一滞,很快又恢复寻常,只是声音小了许多。李斌在后厨巡视一圈,检查了食堂伙食,和几名船员闲聊。
聊天内容从食堂伙食水平是否满意,没有缺斤短两到谁又分手了,谁又恋爱了,谁干活跟铁牛一样,谁偷偷在搞聚众赌博,谁在干什么等等,无物不包。
李斌浸淫逢迎之道两辈子,轻而易举就让船员们在聊天里把各舱各组的情况说光,拉扯了十来分钟,李斌离开食堂进入货舱。
物资分散到各个舱段后,货舱空了许多,这里也成了船员们日常放工和消食的好去处。
这会货舱分了两个区域,一边是船员聚众玩耍的地方,有人用金属垃圾模仿全息投影里的花,拼了朵铁花送给对象,两人把角落里的货箱当树林一样躲在里面腻腻歪歪。
剩下的则抱着腿凑在一起打游戏,还有几个人把舱壁当屏幕放电影,看的正是偷偷从卢德教会买的传教视频。
不过大伙嘴里骂骂咧咧,似乎是嫌弃传教士脑袋太大,妨碍他们看后面的大海了。
发现李斌的身影后,看电影的那伙人立马蒙住脸,连终端也来不及带走跑了。船上禁止传教,按照规矩,船长发现后是可以下令把他们丢出船的。
李斌捡起遗弃的终端,来到货舱另一边,这里用几箱货做了简易的隔离,十几个刚放工的船员换上作战服,手持武器按照某种操典正在练习。
这是水手长操练的武装水手,如果面临敌舰跳帮,他们负责聚拢船员组织反攻。
李斌爬上勘探臂的驾驶舱,在舱门瞧了瞧 ,把缩在上面睡觉的老独眼叫醒:
“有人拉下了东西,等会儿你帮忙还给他们。”
老独眼肉眼闭着,机械义眼亮起看了看,吐出一句“卢德教的传教视频?真是好胆,正适合抓来操练。”
他接过终端,冲李斌拱拱手,义眼啪嗒一暗,继续睡。
李斌也不恼,老独眼本事之高他早已见识过,实话实说这位老陆战队在他的公司属于是低就了,如果去巨企,没准儿能跟林冲一样混个总教头,一年几千星币洒洒水,何苦跟自己挣15星币一年的高级船员工资。
当你的价值远高于你的工资,你的任性也会显得很可爱。
所以尽管老独眼比大副还丑,但李斌对老独眼分外满意。
接着巡视完动力舱、轮机舱、燃料舱等舱室,李斌回转舰桥,让大副放工滚去睡觉,接下来八小时,是他的工作时间。
单调平稳的过了几小时后,李斌离开舰桥回船长室上厕所,迎面看见隔壁大副舱室的门砰地打开,裸着上身的杰夫里与一位女船员热吻着依依惜别。
那女船员看见船长,也不羞恼,把掉在肚子上的拉链拉起,遮住春光,款款离开。
杰夫里倚着门,满足地摇头。
李斌黑着脸:“给你放工睡觉,你这么睡的?”
大副得意洋洋地点头:“是啊,运动完睡眠质量更高啊船长,我这已经睡过一觉了,正要去睡第二觉……怎么样,我新交的女朋友,身材好吧?”
他说着手咸湿地在胸口比划,李斌深知船员自古私生活混乱,长期枯燥乏味的航行,会时刻折磨船员的神经,但杰夫里在这些混乱的家伙里,也算是个中翘楚。
李斌无力道:“我记得三天前你女友还不是她,你是换女友还是换衣服?”
“哦,你说雯雯啊,我被她甩了。”杰夫里无所谓地耸肩,“她说她喜欢猛男,去找了工程组转绞盘的船员。”
提起那位猛男,杰夫里反而吹嘘起来:“我靠那哥们腰可猛了,船长你是不知道,他在行星重力环境下,能做5分钟铁板桥!”
听着大副的话,李斌脑子很乱,一时不知道从何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