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独眼怅然道：“我还记得咱们服役的时候，说着为了自由为了人类，结果一路走来，杀害无辜多过打击犯罪，溺死正义多过维护自由，咱们都是受不了才退役的，结果你现在跑来做帮凶……波本呐，你小子叫星币蒙了心了。”


    波本闻言也沉默了，良久他才张嘴想说话，但老独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了再谈的兴致：“咱哥俩相聚一场不容易，理念分歧就不多说了，总之不耽搁兄弟情义，跟我上船吃顿好的，看在老兄弟请客的份上，帮我老板把事儿做了。”


    波本闻言脸色涨红，似是为老独眼对自己有疑虑而气愤：“兄弟有事就是我有事，哪里还要多说什么。”


    波本的愤懑是真的，但同时他心里也暗想：


    自从萨拉曼卡与英仙座联盟脱钩，至今几十年，商业越来越差，黑道越来越多，直播把这些人都整疯了，肯冒险来卖拜占庭葡萄酒的商人是一年少过一年。


    我老板巴不得把这60箱全吃下去呢，要不是得给几个盟友脸，今天老子就直接在这儿插旗了，那时候带的就不是这些直播混混，而是自己精心训练的正经打手。


    300人按照正经陆战队水平训练，全批动力甲、链锯剑、大口径气枪，这么一支铁军，在穷得底儿掉的萨拉曼卡，已经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强军了。


    如果他波本手里再有几十架机甲，直接自立一派单干都可以！


    所谓的犯罪集团，其实也就是一群黑道家族组成的大议会，整个萨拉曼卡星是一颗剧毒行星，算上空间站也才60来万人，浅水难养蛟龙，这么点人，还各自割据，是养不出什么大部队的。


    在萨拉曼卡，评价一伙人的专业程度，大致分两个标准，一种是随身带直播无人机的，一种是不带的。


    从整体水平来看，不带直播的往往更强也更专业，因为这往往意味着他们不需要靠直播打赏挣生活费，时间可以花在训练上。


    波本进了飞船，只觉得舱道船员皆寻常，就是食堂的味道确实不错，星际时代各种人工合成的调味品着实种类丰富，但穷人不肯买，买得起的又加料过多（参考阿三，然后在那个基础上翻几倍）。


    大崩溃后美食食谱也随着网络崩溃而消散，考古专家们聚焦蓝图和科技，没时间去复原食谱，所以其实英仙座的美食文化正处于一个复兴过程——在人之领时代，料理已经交给了ai来操作，当时幸存的人会做一手好菜的少之又少。而这些记在人脑中的料理，就成了后来高端菜系的起源。


    菜是地球烹饪法，酒是拜占庭星仅次于拜占庭葡萄酒的好酒，人是多年的战友，这顿饭吃得波本大为开心，只是遗憾没能见到队长的老板。


    其实不是李斌不见他，而是老独眼说波本已经堕落了，不配见李斌，自己应付就好。


    李斌知道老独眼跟伊莎一样都藏了事儿，但无所谓，人都藏事儿的，李斌自己也藏了穿越的秘密，只要不影响公司利益，都可以藏。


    但就在这会儿，他的终端响了起来。


    兴致被搅和的波本接起通讯，黑着脸：“你最好有要事……什么！？他敢！”


    他勃然变色，手里的纯银叉子被捏成一团，波本好似变色龙似的，脸先黑了，然后红了，接着白了，最后又黑了。


    他简单聊了几句挂掉通讯，老独眼悠哉悠哉地往嘴里丢炸团，见状乐呵一笑：“有人踩你场子？”


    波本的脸差得可怕，他先前还出言劝队长放弃公司加入自己，言语中把自己的前途吹得如何如何好，结果其他帮派反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当着老队长的面，他波本如何能忍！


    “队长，您稍微等一下，我去把事情处理干净。”波本瓮声瓮气道。


    “你先别急，把来人是谁，干什么的，什么目的，谁带头，从头到尾讲清楚。黑道抢生意的流程我清楚，你不出面前打不起来。”


    老独眼虚按几下，打开终端拨通李斌。


    波本那边犹豫了几秒，再度坐下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他本是军人，讲话干脆利索，三两句就把事情讲明白，大致就是这些个黑帮彼此安插特工打探消息，李斌借老独眼给老兄弟递话，消息在传给波本所属的黑帮的同时，也被特工泄露给了其他帮派。


    其他家族不一定动，但波本所属帮派的敌对者一定会出来搅局，他们未必想吃下拜占庭葡萄酒，主要还是想让波本无法顺利交差。


    至于这俩帮派姓甚名谁，谁是老大，李斌没有一点知道的兴趣。他已经是建厂开地的老板了，埃尔非的黑帮谋财都要仰自己鼻息，萨拉曼卡这些个黑帮不拧成一团，还真没资格跟自己平等交流。


    此所谓强龙是也，即便是单论武装水手的作战力，李斌也有横扫任意一家本地黑帮的底气，所畏惧的，不过是犯众怒被蚁多咬死象。


    他借老独眼的嘴，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萨拉曼卡有没有主力舰，有多少巡洋舰，船员的训练水平如何，舰载武器装备水平如何？”


    波本面对老队长布置作战任务似的口吻，恍如魂穿过去，下意识张口就答：”没有主力舰，巡洋舰两条，都是用陨石做的船，船员比海盗还差，武器……都是从海盗窝里淘换的二三手货物……啊！”


    他这才警惕过来，眼神惊疑不定，老独眼戏谑地看着波本：“小子，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你退步了。换在队上，你这是要洗全队的袜子的。”


    波本又羞又愧，讷讷不敢言语，完全被老独眼拿捏住了。


    老独眼咂摸着烟，燃尽的烟灰固执地黏着明灭的烟头，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自己死去的事实，骗自己还能再燃烧一次：


    “你说，如果寰宇联合因为生意纠纷，杀了这批人，把货卖给你跑路，直播国王会不会怒极发令出动巡洋舰？”


    听闻此言，波本立刻振奋起来，他当即答道：“不可能！直播国王就是个傀儡，真正话事的是19家黑帮组成的大议会，为了控制巡洋舰，每艘船开动都得经过19家联合投票，而且船上得坐满19家的代理人！开会扯皮、利益交换、吵架骂战，再到代理人进驻，以往最快都得花五六小时才行！”


    “……真是废物啊”这是老独眼听完后的感叹。


    “妥了。”这是借助终端偷听的李斌，笑着对伊莎说的话。


    “我的修船厂挂在卡泽隆名下，卡泽隆又是英仙座联盟最有牌面的内部势力，萨拉曼卡想回到英仙座联盟想得发疯，我在这儿闹事，他们只能息事宁人，你这边有没有问题？”


    伊莎哼道：“巡洋舰不出动，来多少驱逐舰都不是问题。”


    老独眼收到消息，一拍桌子：“波本，我实话跟你说，公司想快点把生意做了离开，萨拉曼卡一穷二白，除了化学原料和直播外啥生意也没有，舰队已经修得七七八八，就差这价值几千的拜占庭红葡萄酒。”


    “你跟你老大说清楚，一口价120星币一箱，一共60箱。他点头我们就交货，挡路的我们给扫干净，就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这话题转得干脆利落，杀人仿佛是踩死蟑螂，颇有军队习气。


    这么干净的对话，波本好多年没听到了，此时他也热血起来：“队长，我把我的小子们也叫上。”


    “不用！老子还要练兵呢，哪用得着你，乖乖去跟你老大聊吧，动作要快！”


    “是！”波本行礼，立刻摸出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