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已经下了这么久,也不见有变小的趋势,短时间内,怕是不可能过去的了。
陆杨明白,周骏自然也明白,所以他并没有回答陆杨这个问题。
半夜的风特别阴冷,刺骨的冷,陆杨跺了跺脚,想了想,便问周骏。
“周骏兄,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周骏抬头,站直了身子,眼里有着一抹提防,“你问。”
陆杨见周骏这般警惕的姿态,微微疑惑了下,才说:“周骏兄倒也不必这般防着我,我只是想问周骏兄,为什么你们会被府衙那边的人送过来?”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周骏微微松了口气,道:“当初我给了一笔钱,自然就被送过来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们身上的钱也花完了,现在就是每日出去帮着扫扫积雪,或者在他们出城赈粥时,挡在周围,别让他们冲过来闹事就行。”
相当于保安......
陆杨沉思着,然后问周骏,“现在这情况,为什么大家都不反抗呢?”
既然周骏也看出来了他在查些什么,陆杨也就没有掩饰自己想问的问题。
机会难得,过了这次,下次还想单独相处谈话,估计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陆杨问这个问题,周骏是惊讶的,但内心里又好像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理所应当。
他看着陆杨,过了会,周骏才轻笑了下。
“为什么?因为反抗会死,不反抗还能捡着一条命活着,而且,这些事本来就不少见,也没什么好说的。”
陆杨微微点头,“原来周骏兄觉得这样很正常。”
周骏脸色微变,嘴巴张了又合,却是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他内心深处当然觉得这样不正常,可是他的意识告诉他,这样是正常的,他也见过不少,怎么就不是正常的呢?
陆杨看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周骏,然后看向身后的吕景山,“阿山,你看一看周围。”
吕景山点头,随后看向周骏,眼神示意陆杨这人能不能信。
陆杨没表态,只是再次出声让吕景山检查一下周围。
难得遇到一个好像知道一些内情的人,陆杨也不想放过。
等吕景山慢慢走远,陆杨出声打断了周骏的沉思。
“周骏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周骏猛地抬头看向陆杨,眼睛有些微放大。
陆杨看着,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周骏当真是知道一些什么事。
想到这,陆杨放轻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
“周骏兄,我不妨告诉你,我是昨日过来的,我是想查一些事情,但是我寸步难行,大家都在防着我,周骏兄,你知道什么,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周骏皱了皱眉,“你就这么说了出来,不怕我告诉他们?”
陆杨摊手,“周骏兄,我说什么了?我刚进来,想知道一些事情,好能在这里安顿下来,这有什么错吗?”
两人说的事都不是一件事,周骏不傻,他常年被他父亲和兄长带到身边学习各种知识。
惯会注意细节,看人也有自己的一套。
他知道吴有查的事肯定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但仔细想想,他也能理解吴有为什么要这样说。
就像他不信吴有一样,吴有也不信他。
或者说两人之间有一些信任,但这份信任并不深。
尤其是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刻,这点信任就有些岌岌可危了。
周骏不说话,陆杨也没有重复第二遍,他一直看着周骏,态度摆在了那里,说不说由周骏自己决定。
周骏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吕景山检查完一遍,也没有走过来,而是直接站在了一个能看到全局的地方守着。
周骏沉默得有些久,陆杨双手插袖,身上的热气已经散去,手脚开始慢慢变冷。
陆杨轻叹道:“周骏兄不想说就不说,我们先回去吧,再站会估计要得风寒了。”
周骏没反应。
陆杨搞不清楚他的态度,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回房睡觉,剩下的事,等睡醒再说。
陆杨往前走了几步,周骏看着陆杨的背影,开口了。
“你知道穆巡抚吗?”
陆杨转身,往周骏那走了两步,皱眉道:“他怎么了?”
“我听人说穆巡抚之前跟皇上要了一批赈灾银,可惜我们银子没看到,倒是被收上去了不少银子。”
周骏盯着陆杨的眼睛,又说:“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赈灾的事,至少面上都让人找不到错,只是他们现在用来赈灾的钱,用来赈灾的粮食,那本来就是我们自己出的。”
陆杨有些愣,他猜出了一些,但有些他也是没想到的。
周骏笑了笑,脸色有些惨白。
“我家有个杂货铺,大雪刚下几天,便被一群难民抢了,还有个庄子,庄子上本来还有不少吃的,但是一夜之间,都被人给抢了,你知道抢东西的人是谁吗?”
“难民吗?”陆杨有些不确定。
周骏摇头,笑容越发地讽刺。
“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我爹死前跟我说,说他对不起我们,说他错信了人......”
周骏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这些事,只是说:“若是我没猜错,现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他们趁乱在各处抢回来的。”
而粮仓里原本的粮去了哪里,那周骏就不知道了。
陆杨听着,脸色越来越冷。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趟既然会这么难。
想了想,陆杨问道:“口说无凭,周骏兄可有证据?”
周骏看着陆杨,神情在月光之下有些清冷和淡漠,“我能信你吗?”
陆杨点头,“我觉得能信,不能信周骏兄也不会跟我说这些了。”
周骏怔愣了下,看着陆杨认真的表情,过了会才说:“我爹给了我一封信。”
“什么信?”
周骏说:“县太爷让我爹囤粮的信,就在飘小雪的第二天,我记得那天我爹特别高兴,后面几天就去安排了。”
陆杨皱眉,“县太爷给你爹的信,与穆家有什么关系?”
周骏咧嘴一笑,眼神凶狠,“县太爷家的女儿,就是穆鸿光的宠妾,而且,信里还提了一句,说是上面的意思,还让我爹多备些。”
这些事压在周骏心里很久了。
这会一说,便有些止不住。
“我们家能拿出来的钱不算多,我爹便想着找人一起做这事,结果发现,这信并不是只有我们家有,县里的富户,基本都收到了。”
“我爹觉得有些不妥,但县太爷让做的事,也不好不做,他留了些心眼,只买了一部分粮,留了些钱以防万一。”
而他也是靠着这一笔钱,才能撑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