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死的？


    这件事，单双甚至不需要动用那所谓‘预言’的能力。


    因为她早就死了。


    已经发生过的事，是不需要预言的。


    单双噗的笑出声来，没想到，江白竟然一眼看出她不是人，更能找到最关键的问题。


    最恐怖的是，眼下的江白，显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江白，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凭借本能，江白也轻松抓住了关键的问题。


    单双的死，对于第四研究所来说，是最大的秘密。


    女人挪开了茶杯，坐直了身子，就连身上的长裙都换了一套，一扫之前的慵懒，她不再是带刺的玫瑰，也不是斑斓的毒蛇，而是一面墙，一座山，是高高在上的天，是厚重无比的地。


    对于单双的变化，江白微微点头，很是满意。


    眼下，总算有几分第四研究所所长的气势了。


    “既然你问了。”


    “那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死的。”


    单双平静说道，


    “这个故事并不长...”


    她虽然气势变了，但嗓音依旧是轻柔的，好似晚风与晚霞的告别。


    因为这份轻柔，连带着整个故事都显得轻飘飘的，好似在云朵上似的，带着几分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想要弄清楚我的死，要从第四研究所成为禁忌开始讲起。”


    “第四研究所，顾名思义，是研究第四次神秘潮汐，也就是研究那个变鬼的时代，鬼一样的时代。


    别误会，变鬼并不是第四次神秘潮汐的专利，在第五次神秘潮汐，强者陨落后也会变鬼，只不过有人会在成为鬼的瞬间受到致命伤害，相当于两次死亡。


    只不过，世界第一次‘观测’到变鬼的现象，是第四次神秘潮汐开始...”


    单双用一个特殊的词——观测。


    江白皱起眉头，这意味着，他们认为变鬼的起源，并不是第四次神秘潮汐？


    这个说法，江白倒是第一次听说。


    单双点头，继续说道，


    “没错，在无数的猜想里，有一种猜想。”


    “我们认为，变鬼并不是从第四次神秘潮汐才开始的。


    事实上，第一次神秘潮汐死亡的强者，都有过‘变鬼’的经历，只不过他们的实力太弱，根本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神智，甚至无法保持自己的存在，很快从天地之间消散。”


    过去的事，哪怕对江白这个过来人说，都有些太过久远。


    已经无法考证的事，光靠猜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江白相信，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甚至在研究上有重大突破。


    单双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江白，你如何定义‘鬼’？”


    考我是吧？！


    什么是鬼？


    鬼是阿飘。


    阿飘是什么？


    阿飘是鬼！


    这种回答，拿来糊弄糊弄地藏这帮二五仔也就罢了，单双既然和自己讨论问题，江白也要拿出诚意来。


    不然的话，胡乱耍小聪明，看似戏耍了对方，实则自己才是小丑。


    江白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见解，


    “鬼，是生命在肉体死亡之后在物质世界的表现形式，特点有许多，比如会觉醒鬼系的序列能力，鬼的神智会逐渐崩坏...”


    江白这个回答，说不上错，但也没有什么独到之处。就是很普通的一种看法，也是最符合大众认知的看法。


    单双脸上噙着笑，抛出一枚深水炸弹，


    “那我如果说，鬼其实是生命更高阶的进化形态呢？”


    鬼是生命的更高进化形态？


    江白皱起眉头，尝试着理解这句话。


    当然，他们处于一个魔幻的世界，在这种充满想象力的世界里，就算是再古怪的事发生也不足为奇，任何事都可以用脱离现实引力的想象力来解释，无须考虑底层逻辑架构。


    但这并不代表这种魔幻的事情可以代入到现实。


    叠甲，过。


    江白提出一个反驳点，


    “鬼会失去神智。”


    所谓进化，起源是‘用进废退’的观点，再往后是达尔文的进化论...


    江白当年生物学的一般，毕竟他只是一个1218岁高中肄业的准大学生。


    智力人生低谷属于是。


    但是，江白很清楚一点，进化整体来讲是对生物有利的。


    为了吃蚂蚁，所以食蚁兽进化出了特殊的嘴。为了飞翔，所以进化出了翅膀..


    如果‘鬼’是生命的下一个进化阶段，那究竟是为什么而进化？


    为了早点失去神智？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首先，失去神智只是成为鬼的‘显着表现’，并不能完全归于成为鬼的弊端。”


    单双很严谨指出，


    “哪怕不变鬼，顶尖强者都会或多或少有精神上的问题。”


    这一点，江白倒是没办法反驳，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偶感微恙。


    其他人就没江白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可比江白病的严重多了！


    顶尖强者会病，鬼也会病，可这真的能相提并论吗？


    单双解释道，


    “修炼本身就是进化的一部分，甚至能够加速进化。”


    “你在外面见到异兽了吧，哪怕没有神秘潮汐的时候，动物经过特殊筛选和训练，也能获得等同人类幼童的智商。


    神秘潮汐来了之后，异兽获得修炼的机会，他们很快获得了神智，省去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进化历程。”


    举例异兽，单双是尝试证明的第一件事：修炼，会加速进化。


    尤其是超凡者中越强的存在，进化地越快。


    证明这一点后，单双抛出下一个论点，


    “进化的尽头就是混乱的，是无序的。


    哪怕是超凡者，羸弱的大脑无法控制自己拥有的恐怖力量，最终的结局就是失控！


    这和变鬼没有任何关系，变鬼只是脱离了躯体的约束，加速了失控的过程。


    秩序永远是片刻的，混乱才是世界的主旋律！”


    单双越说越兴奋，她眼中也开始出现红色血丝，


    “在神秘潮汐到来之前，恒星拥有的力量足够毁灭文明世界无数回，古代几百年的科学沉淀，才研究出了核能源的利用，可恒星上无时无刻不再发生核反应！”


    “如果你拥有了恒星一般的力量，你凭什么认为，你真的有能力去驾驭这份力量？！”


    咦？


    听上去有点像胡说八道，可如果仔细想一想，单双说的一些事，也有一点道理。


    比如顶尖强者的病情，就很符合单双的说法。


    无法驾驭自己的力量，哪怕刻意强化自己的大脑，依旧无法做到完全掌控。


    而一旦开始失控，崩坏只是早晚的事，而变鬼加速了这个过程。


    按照单双的说法，强者最终的归宿，都是变成恒星挂在天上？


    江白指出单双逻辑里的漏洞，


    “就算修炼能加速进化，偶尔出现的病情，我可以理解为快速进化中出现的‘基因突变’。


    并不是每一个基因突变都是有价值的，我们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不是主动沉沦，放弃对力量的掌控，彻底丧失神智...”


    单双嘴角再次翘起，如果说她之前的观点是一枚深水炸弹，那么此刻的观点，就堪比核弹了，


    “如果，进化的不止是生命呢？”


    “如果世界也在进化呢？”


    “每一次神秘潮汐，都是世界在悄悄改变，一点点进化。你在净土里呆了很久吧，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吗？”


    “净土之外，一次升华的超凡者，十年内彻底丧失神智的概率在50%到70%。


    二次升华，十年内发疯概率80%。三次升华，十年内发疯概率95%！”


    “这个数据最后一次更新是十二年前，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糕，虽然只统计了几千万样本，但我们统计的都是活着的超凡者。”


    “但你知道鬼魂神智崩溃的速度吗？除去那些因战斗死亡，或者透支导致自己发疯的，哪怕是三次升华的鬼魂，也能维持最少二十年的神志清醒！”


    “这是一个违反常识的数据，但也是真实的数据，鬼魂神智崩溃的速度，甚至比活人还要慢！”


    单双拿出了一大堆的数据，最终说出自己的论点，


    “世界已经先我们一步进化了！”


    “现在的世界，是一个更适合鬼生活的世界！”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所有生命的归宿，都是成为鬼，才有机会跟上世界进化的步伐，不然都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来不及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净土是摇篮，孕育希望的摇篮，在末日到来之前，我们要跟上世界进化的步伐...”


    单双双眼通红，美丽的脸此刻扭曲着，狰狞可怖，嘶吼道，


    “你懂吗，我们要变成鬼啊！”


    “要变成鬼！”


    就是因为这个信念，第四研究所才会成为禁忌。


    也是因为这个信念，她才会拿自己做实验。


    她早就死了。


    死在十二年前，死在自己的信念之下。


    听着单双的话，江白眼中血色微微褪去。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


    江白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单双，直到单双也回归沉默。


    两人对视许久，江白才打破这沉默，


    “你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