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天的问题，换来的是半晌沉默。


    安静的车厢内，只能听到车轱辘压过路面的响声，以及阿贵挥动鞭子的声音。


    半晌过后，如诗的目光，看向正静静盯着自己的如画。


    抿了抿嘴，才有些轻柔地道：


    “我跟如画，算不上老江湖，但对江湖的了解，也勉强算得上深厚。


    在我眼中，江湖，是一个更高端的名利场。


    是一群有了武功，有了实力，便更有能力去追求自我、实现自我的人，彼此争斗、彼此厮杀，今日相聚、转瞬别离的地方。


    他们心中的热血，比普通人更热。


    他们心中的冷漠，也比普通人更冷。


    他们心中的敬畏，比普通人更少。


    他们的争斗，也比普通人更加血腥而极端。


    一入江湖，除了向前，没有任何退路。


    即便有，也是不知深浅的深渊悬崖。”


    她的声音，很轻柔。


    但她的话，却仿若洪钟大吕，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了白夜天的脑中。


    跟白夜天本身那朦朦胧胧的想法，碰撞在了一起。


    似虚似幻中，白夜天又问道：


    “如画你呢？”


    如画目光微动，落在躺着的白夜天身上，又收回。


    “我眼中的江湖，就是练好武功，守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她的话，仿若袅袅仙音，直接把如诗的洪钟大吕之声都压下。


    白夜天脑中的想法，也渐渐铺展开来。


    他的眼中，也渐渐有了神采。


    良久，他眨动了下眼睛。


    两边嘴角微微上扬，双手伸起，枕在了脑袋下面。


    “难怪，你的武功要比如诗高。


    如诗，回去后要好好练功了，若再碰上今天的情况，咱们可不一定还有能活着的运气。”


    如诗目光一颤，定定地看着白夜天，认真道：


    “如诗记住了！”


    沉默数息过后，白夜天又问道：


    “你们知道‘天尊’这个组织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宛如蚁鸣。


    若非如诗、如画两人离他很近，且都修为不凡，怕是根本听不出他说了话。


    这种事，自然还是如诗回答。


    她摇了摇头，道：


    “回公子，我已经细细回想过，从未有听闻过关于这个组织的消息。”


    “回去后，让人查一查。”


    顿了顿，白夜天的眼神突然一凝，又道：


    “算了，不查了，咱们山庄这小门小户，禁不起折腾，还是稳着点好。


    山庄有打听这天下江湖势力和强者的渠道吗？”


    “有，不过需要花钱。”


    “这钱得花，咱们以后再碰着今天这样的事了，也好多几分应对。”


    如诗顿了顿，还是道：


    “公子，如果你需要详细的江湖势力和强者的情报的话，要花很多钱。”


    白夜天撑着软塌，半坐了起来，带着几分慵懒地问道：


    “很多钱？多少？”


    如诗想了想，似是在计算，道：


    “大概十万两银子。”


    白夜天顿时坐直了身躯，瞪着眼道：


    “多少？！”


    如诗的表情很认真，肯定道：


    “十万两！”


    半晌，白夜天才幽幽道：


    “卖这情报的是哪个组织？”


    “青衣楼。”


    白夜天目光微动，道：


    “详细说说这个青衣楼。”


    如诗轻轻点了点头，道：


    “青衣楼，是江湖中公认的最有信誉的情报组织，也是最大的杀手组织。


    传言它成立于一百多年前，一直是一个二三流的情报组织，只做些情报买卖的生意。


    但自二十多年前起，它的势力发展突飞猛进。


    短短数年，便在南北九州三十六郡中，立下了一百零八座青衣楼。


    每座青衣楼都有一百零八人，每个人都有着至少三流的修为，加起来就形成了一个遍布大衍江湖的组织。


    他们不但人多势大，而且组织严密，所以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就很少有做不成的。


    更重要的是，这只是属于青衣楼明面上的势力，暗地里，谁也不知道它还有怎样的势力隐藏着。


    所有的杀手，都会通过它接取任务、领取花红，数十年来，从未出过纰漏，成就了它誉满江湖的声名。”


    即便只是口头述说，也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郑重和敬畏。


    这一刻，白夜天也同样感觉到了敬畏。


    放在以前，青衣楼只是落入他眼中的短短几个文字。


    如今，掌握了绿柳山庄。


    他才能真切感受到，一百零八楼，每楼一百零八位三流以上高手，势力横跨九州三十六郡，是何等强大而恐怖！


    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江湖，他不由暗骂道：真他妈是个操蛋的世界！


    “这样庞大的势力，还是一个杀手组织，朝廷不管不顾吗？”


    如诗、如画两人，皆是眼神奇特地看着他。


    白夜天不由蹙了蹙眉，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怎么？我问的有什么问题？”


    “公子你真的不知道？”


    如诗的脸上，诧异而充满疑惑。


    白夜天愈发确定，自己可能忽略了很多常识。


    很多，属于江湖人的常识。


    他摇了摇头，道：


    “我入江湖不过一月，很多事的确并不清楚。”


    如诗脸上的疑惑之色淡去，恢复了那温婉如水的笑容，道：


    “那我便给公子解释一下。


    历朝历代，朝廷对于江湖，都给了极大的自由，极少插手江湖之事。


    再加上，我朝太祖起于江湖，称帝之后，更是将对江湖人的优待列入大衍祖制之中，万世不移。


    凡江湖中人，只要不杀官、不杀普通百姓，不行造反之事，其余诸事，朝廷皆不作管束。


    因此，才有了如青衣楼这样庞大的江湖势力，也才有了如今这繁盛璀璨的江湖。”


    白夜天再次躺下，枕着双手，喃喃道：


    “原来，根子在这里。这样的江湖，的确是所有武者所向往的江湖。”


    沉默了半晌，他又问道：


    “我曾在府城中，见过丐帮之人残虐孩童，以之行乞挣钱。


    那些孩童，都是普通人，这样的事，官府为何也不管？”


    听白夜天所说，如画眼中闪过杀机，如诗脸上亦浮现苦涩之意。


    “只要那些孩童在丐帮中挂了名，便算丐帮中人，便是江湖之事。”


    白夜天猛地坐起，道：


    “如此残忍之事，就因属于江湖，就再没有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