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之中，石观音目含担忧，我见犹怜。


    她遥遥望着百丈外的山坡。


    那里，白夜天已经独自静立了一个时辰，一动未动。


    “无容，你觉得，相公会同意教主的安排吗？”


    曲无容面无表情，眼神木然，淡淡回道：


    “徒儿猜测他会同意。”


    石观音似是早已知晓这个答案，但还是问道：


    “为何？”


    “因为，他不如教主心狠。”


    石观音那双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


    眼波流转间，满是风情。


    “是啊，相公的心，太过善良了呢。”


    不远处，是如花朵绽放的血渍。


    血与雪相融，在阳光照射下，红艳艳、亮晶晶。


    那些血渍，源于白夜天自金刚寺，带出来的三十六人。


    此刻的他们，都已成为了冻僵的尸体。


    每个人的脖子处，一道一模一样的清晰刀伤显露着。


    更加奇异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幸福而迷醉的笑容。


    他们，都死于白小楼的弯刀之下。


    也唯有那唯美、杀戮的刀法，才能让他们在死亡时，满心的幸福和迷醉。


    他们的死，只因为白小楼这位魔教教主的一句话。


    “生为圣教之奴，自当主死奴随！”


    然后，弯刀出鞘。


    三十六人皆亡。


    实际的用意，是对白夜天的警告和威慑。


    白夜天目眦欲裂，看着白小楼杀人后飘然远去。


    冷月刀，拔出了一半。


    却被石观音牢牢抓住他的双手，未能全部拔出。


    直到已不见白小楼的身影，他才甩开了石观音。


    泪花闪烁，满目悲痛地仰天嘶吼。


    半晌之后，他便神情呆木地，走到了山坡之上。


    这是他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深深地无力。


    以及，因为无力，带来的痛苦。


    这三十六人，可说是因他而死。


    最大的原因，只是因为白小楼要给他一种认知。


    魔教的威严，不容侵犯！


    山坡之上，白夜天心头的悲怒之情，似乎在瞬息之间消散一空。


    他只感觉到浸入骨髓的寒冷，以及只身行走于茫茫天地的孤独。


    这样的心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似要将他的全部意识都淹没，更要拽着他往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而去。


    良久良久，石观音眸光变幻，目含担忧，但始终没有上前给予安慰。


    唯有顿足昂首的雪狼王，终是再也忍不住。


    朝着静默仿若雕塑的白夜天，轻啸两声。


    不得应答，便自顾冲了过去。


    狼头顶着细密柔软的毛发，轻轻蹭着白夜天的大腿。


    见白夜天没有反应，它伸出那红润粗糙的舌头，舔在了白夜天垂落的手背上。


    或许是感应到了雪狼王的呼唤，也或许，是自己想通了。


    白夜天的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他，醒了。


    只是，那眼神中，依然满是散不开的哀伤和孤寂。


    轻揉着雪狼王的头，他想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侧首，便看见了远处，担忧等候的石观音和曲无容。


    见白夜天看来，石观音脸上立时生起了笑容。


    身形飘飞，眨眼便落在了白夜天身旁。


    “相公，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想通的。”


    白夜天扯起一丝僵硬的笑容，略带疲惫地道：


    “有教主的那柄刀在，已无所谓想通不想通了。”


    “走吧，帮我给他们弄个安息之地。”


    石观音目光动了动，拉起了白夜天的手。


    “相公，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满教主所为。”


    “但是，这个江湖，就是这样的。”


    “无论是行善，还是为恶，都是需要实力的。”


    “在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我们谁都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是名满江湖的女魔头，同时，也是最懂男人心的女子。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


    白夜天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幽远而深邃。


    数息后，嘴角微微翘起。


    反手间，握住了石观音的纤白柔胰。


    “放心吧，相公懂。”


    “走吧，做完事，咱们就该回中原了。”


    他的脑中，浮现了林仙儿那张，亦笑亦嗔的脸。


    回到中原，《易筋经》也该到手了吧。


    冰天雪地中，三道身影，一匹雪狼，眨眼远去。


    余下的二十九匹雪狼，仰天长啸，在送别它们的王。


    半晌后，转身奔向雪原深处。


    一路不停，也片刻不歇。


    短短三日，三人一狼，便进入了西州境内。


    白夜天似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石观音看着前方飞奔的白夜天背影，眼神中有着担忧，也有了几分怒意。


    “相公！咱们已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路，连一口饭都未吃过。”


    “再这么下去，你我还能坚持。”


    “但是无容和狼王，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前方的身影，终于渐渐慢了下来。


    面容疲惫，但眼神却是清亮而有神。


    他的目光扫过石观音身后，已经极度疲惫的曲无容和雪狼王。


    “也好，前面再有三十多里，就是西州临沂郡。”


    “咱们去那吃点东西，再回保定。”


    三人一狼，并未入城。


    只在临沂郡城之外的一个小镇上，随意寻了一家食肆。


    “小二，拿手的菜，都上来，要快！”


    一块碎银，扔到小二手中。


    “诶！三位贵客请上座！拿手菜，全上嘞！”


    至于跟在白夜天身后的雪狼王，直接被眼浅的小二，当作了狗。


    倒也因此，免了许多麻烦。


    大锅炖土鸡、山药鲜鸭汤、清蒸大鲤鱼，炒鸡蛋、炒野菜，还有一大盆炖好的羊排。


    所有的菜，都只突出一个字——大！


    至于味道，倒是其次。


    但对于已经三日未食的三人来说，再差的味道，只要熟了，吃在嘴里都是绝顶的美味。


    三人埋头大吃，自然，也没忘了快要自己上桌的雪狼王。


    陡然，门帘被撩起。


    几名背刀悬剑的江湖客，走了进来。


    “小二，好酒好菜快上来！”


    “你们听说了吗？移花宫大宫主邀月，亲自追杀‘十二星相’，却遭子鼠魏无牙暗算。”


    “如今，重伤逃回移花宫。”


    “‘十二星相’正纠集黑白两道，欲要围攻移花宫。”


    这人的声音压得极低。


    但是，又哪能逃出宗师高手的耳朵。


    “怎么？苏兄也打算凑个热闹？”


    “嘿嘿，移花宫的神功绝学、金银珍宝，高兄难道不心动？”


    白夜天直接一口，将整根鸡腿吞入口中。


    微微咀嚼，便连肉带骨嚼碎咽下。


    “这位兄台，移花宫与‘十二星相’之事，可否详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