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下了爬犁，端起枪，开始往许文山的木屋方向去。


    周围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刚走了几步，旁边的雪堆旁，一个小崽子正捂着肚子呻吟，见我们过来，伸出了手。


    我上前一看，他的肚子完全被炸开，此时一只手正在使劲扒拉，想把肠子再塞回去。


    刘参谋低声说：“刀爷，他不行了。”


    我知道帮不上忙，只能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前面本来有一间木屋，现在完全被炸飞了，地上出现一个大雪坑。这肯定是炸药包，威力实在太大了。


    我们绕过雪坑，又往前走了几米，忽然听到木屋的后面有哭声，还是个女人的哭声。


    刘参谋立刻停住脚步，我挥挥手，示意他俩散开，尽量不要靠在一起。


    我握紧短枪，贴着木屋慢慢往前，探头看了看后面。火光映照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靠在屋后坐着，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人，正在撕心裂肺哭喊。


    我扭过头，让他俩等在原地，先不要靠近，之后才慢慢走了过去。


    这是个日本女人，她听到动静，扭头看着我，哭声小了一些。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她怀里抱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这孩子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尤其是下半身，已经看不出形状，肯定是被炸死的。


    日本女人停止了哭泣，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小女孩脸上的血迹，又仔仔细细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枪口朝向地面，低声问：“你会不会中国话？我不打你，你别乱动。”


    她抬起头，看着我，忽然笑了。


    我瞬间意识到不对劲，此时，她已经从怀里掏出一颗手榴弹，朝身后的木墙狠狠敲了一下。


    她没有扔过来，而是又塞进了怀里。我迅速转身跑开，一个翻滚躲在了木墙后面，就听一声闷响，里面没了动静。


    刘参谋问：“咋回事？”


    我摆摆手：“没事，继续找。”


    许文山的木屋就在前面，我们快速跑过去，发现这里也被炸了。


    长长的一间木屋，已经被炸塌一大半，火还在烧着。如果许文山在里面，不被炸死，也肯定被烧死了。


    刘参谋走上前，大喊：“团长，团长你在哪儿？”


    李半拉子上前拍了拍他：“别喊了，四处找找。”


    如果许文山还活着，肯定提前跑出去了。我们围着木屋转了一圈，没发现他的尸体，只能继续往里走。


    再往前走，是侯一斗救治伤员的木屋，从外面看还好，没有倒塌，也没有烧起来。


    我们三人快速走过去，就见木门是半掩着的，门口有一串血迹。


    李半拉子立刻拎着刀冲了进去，我赶紧跟在后面，举枪进了屋。


    里面的马灯还亮着，但是桌子凳子倒在地上，四处乱糟糟的，好像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打斗。


    刘参谋在后面喊：“老侯，老侯你在不？”


    刚喊完，就见李半拉子忽然蹲下，把一张桌子推开，从下面拖出一个人。


    我们赶紧过去，将他翻过来一看，是侯一斗。


    他的左腰处扎了一把尖刀，胸前也有刀伤，看起来很严重。


    此时，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我上前大声呼喊，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刘参谋在旁边问：“老侯，咋回事？”


    侯一斗张了张嘴，长出了一口气，才低声说：“山下——”


    “啥？他不是一直昏迷着，没醒过来吗？”


    “他，他已经醒了。”


    我明白了，山下信二醒了，只是故意假装还昏迷，让侯一斗放松了警惕。刚才营地一片混乱，他可能趁机伤了侯一斗，逃跑了。


    李半拉子气得哇哇叫：“山下那个兔崽子，我一定宰了他！”


    侯一斗抓住李半拉子的手，又指了指靠墙的一张桌子。


    我赶紧起身，走到桌子前一看，上面是他的刀袋，于是赶紧拿过来，放在他的手里。


    侯一斗想开口，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用尽全力，把刀袋递给李半拉子，指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李半拉子一愣，赶紧问：“老侯，你啥意思？”


    侯一斗抓住李半拉子的手，轻轻放在刀袋上，也不说话，笑着闭上了眼睛。


    李半拉子大喊：“老侯，干啥呀！不是，你先醒醒，这啥意思？”


    刘参谋叹了口气：“半拉子，这东西他托付给你了，收好吧。”


    “他也没说啊！他不是还有个徒弟嘛，可能是让我把这东西，给他那个徒弟。”


    我站起来，从旁边扯下一张毯子，盖住了侯一斗。


    李半拉子站起来，看看我，低声问：“这东西，我咋办？”


    “你先收着，以后再说。”


    他一听，只能点点头。这刀袋前面有两根牛皮绳，可以绑住袋子。后面还有一根带子，可以绑在腰上。


    李半拉子把刀袋往腰上一绑，低声说：“老侯，这东西我先收着，有机会的话，会给你徒弟的——对了，我会帮你报仇的。”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木屋。


    刘参谋拉着我也出去了，他摇着头说：“老侯这个人，脾气很怪，也就是胡大彪能和他唠到一块。唉，他虽然心狠手辣，但心肠不算太坏，救人还是很用心的。”


    我仰头看了看天，雪还在飘，侯一斗的好坏我不知道，但山下信二，绝对不能饶过他。


    李半拉子回头问：“小刀，还找不找？”


    我还没说话，刘参谋忽然指着前面说：“那是啥？”


    前面的雪地上，黑乎乎的一个东西，看着就像一根烧焦的圆木。


    我们赶紧走了上去，这才发现，地上的不是木头，而是一根粗壮的管子——这是山炮的炮管子。


    刘参谋一愣，扭头看了看远处，三门山炮都在山谷口的位置，专门有个棚子，还盖了防水布。能飞到这里，只有一种可能，被炸过来的。


    我们三人一路飞奔，远远就看到那个小棚子完全不见了，地上一个巨大的雪坑，周围散落着山炮的各种零件。


    刘参谋直接坐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完了，这下完犊子了，山炮就这么没了。”


    看来，佐藤这一次半夜偷袭，之所以让有些人带着炸药包，就是冲着我们的山炮来的。


    这一次，确实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