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仪式开启,李牧只感觉成了木偶。一板一眼的按照流程走,唯恐出现失误,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虽然大虞朝没有哪个军功侯爵,因为册封仪式上的失误被朝廷问罪,可这种重大活动,史官是要记录的。
如果不出问题,那么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军功封侯。”
影响力大的,后面才会备注功绩,但内容也不会多,一页纸足够用了。
倘若闹出了笑话,那就要大篇幅的介绍,用以警示后人。
理论上来说,史书是可以修改的。不过想要修改,要么是皇帝亲自介入,要么是把控话语权的世家大族需要隐藏历史真相。
一般来说,在史书遭到篡改的同时,就会冒出一堆野史来。
真假难以分辨,反正内容肯定够炸裂。只有想不到,就没有他们不敢写的。
主要都是闲的,大虞朝的官员除了少数忙碌外,大部分人的工作量普遍偏低,又没有娱乐活动。
记录日常见闻,就成了很多人生活中的一部分。通常这种时候,都会带入自己的立场,夹带大量的私料。
册封完成之后,就是各种祭拜活动。先是皇帝带领群臣祭祀太庙,奉上祭文诉说功绩告慰祖宗,以期列祖列宗保佑。
接着就是各自回去祭祖,非重大节日不开的宗族祠堂,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能够赶过来的族人,全部都聚集到了宗祠内。
先是把李牧这一脉的先祖牌位,被族老们请了进去,接着又是各种祭文奉上。
内容都差不多,都是诉说功绩,祈求祖宗们保佑。
全部流程折腾完之后,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赶赴皇宫中参加封侯宴。
毫无疑问,这么多繁琐的礼仪,都是朝廷刻意做给天下人看的。
最近几年大虞流年不利,战场上败多胜少。北虏围困京师、南京沦陷,更是带来了巨大的政治灾难。
为了稳定人心,无论是永宁帝,还是朝中百官,都非常重视这次封侯仪式。
意在通过这次仪式,告诉天下人:大虞朝还没有到倒下的时候,依旧有能打的精兵强将。
皇宫中。
再一次近距离和永宁帝接触,李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早已经不复存在。
单纯从面容上判断,永宁帝比自己的真实年龄,苍老了最少十几岁。
哪怕脸上带着笑容,眉宇间那一抹隐藏的愁容,还是凭添了几分暮气。
看得出来,皇帝的日子不好过。
作为主人公,李牧这次的位置非常靠前,同舞阳侯一起分列皇帝左右两侧。
菜肴没什么新意,全部都是一些时蔬和肉类。皇帝崇尚节俭,宴会自然不会奢靡。
能够过来参加宴会,本身就是荣耀的象征。至于吃什么,大家并不在意。
短暂的勉励了几句,话题不可避免的扯到了朝政上。
不过大多数时间,李牧都只是听众。
虽然对朝政有了发言权,但作为后起之秀,在这种特殊场合,不适合他大放厥词。
除非皇帝点名询问,不然回答问题的,基本上都是舞阳侯。
一众内阁大臣和勋贵大佬,也参与了讨论。不过大家都很收敛,默契的把主场,让给了两个主人公。
封侯宴会结束后,包括李牧在内的一帮重臣,一并被永宁帝给留了下来。
……
“诸位爱卿,刚才的场合很多话,你们不方便说。
现在没有了外人,有什么想法,大家尽管畅所欲言。
朕欲在年内收复南京,光复湖广和江南地区,还望诸位爱卿鼎力相助!”
永宁帝的话,看似是说给群臣听的,实际上却是想要一众封疆大吏,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就在封侯大典的前一天,朝廷进行了一次重大人事调整。
原湖广总督徐文岳,改任四川总督。
撤销舞阳侯闽浙总督的职位,改任江南总督,同时兼任两广总督。
原江南总督裴云轩就地免职,锦衣卫押解回京,等待朝廷进一步发落。
任命左军都督景国良担任闽浙总督。
任命右军都督李原担任湖广总督。
整个南方战场,全面进入勋贵时代。
除了派出宦官监军外,一众总督手中的权力,都得到了大幅度增强。
包括:自由征兵的权,辖区内税收调整权,人事权也进一步扩大,对三品以下武将,五品以下文官拥有了处置权和任命权。
看得出来,永宁帝对几人寄予厚望,给予了最大限度的放权。
地方总督的权力大幅度增加,如果有异心的话,很容易成为新的藩镇。
对这样的举动,朝中反对的声音,一直都没有断过。
不过朝中主要大员,多是持支持态度。
没有办法,朝廷财政亏空的厉害,根本无力支付高昂的军费。
朝廷拿不出钱粮来,想要把叛军镇压下去,那就只能放权给前线一众总督。
“陛下,年内收复江南和湖广等地,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叛军已经做大,早就不是当年的草台班子。
官军的情况相反,战斗力最强的两广官军,在勤王之战中损失惨重。
急需进行补充,才能投入到了新的大战中,短时间内难以发挥作用。
其他地区的官军,情况更加糟糕。
江南地区现在几乎全部沦陷,残余下来的官军,军心士气全无。
湖广也就剩下最后三府之地,还在苦苦坚持。
短时间内,我们不光手中无可用之兵,还缺乏钱粮。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我们先要解决的是钱粮问题,其次才是练兵平叛。
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当优先收复南京,稳定天下人心。
一切顺利的话,朝廷将在未来两年内,剿灭白莲教叛军。”
景国良率先开口说道。
作为左军都督兼闽浙总督,实质上的武将之首,他不得不出来给永宁帝泼冷水。
没有办法,皇帝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完全脱离实际。
就算勤王大军没有受损,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内,收复四省之地。
考虑到现实问题,他们赶去赴任还需要时间,梳理官僚体系也要花费时间。
真正能够用以平叛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年内能够收复南京,那就要各方倾力合作。
想要一下子解决所有叛军,那是会被噎死。
仓促出兵,只会损兵折将,让局势更加恶化。
“两年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朝廷拖不起啊!
景爱卿,就不能快点儿么?”
永宁帝皱着眉头说道。
他自己也知道,半年内解决叛军不现实。
提出这个要求,主要是为了向众人施加压力。
可两年这个时间周期,着实超出了他的心理底线。
距离白莲教叛乱,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再加上两年那就超过五年了。
时间长也就罢了,关键是大虞的财政状况非常恶劣。
丧失了东南各省一众财源重地,朝廷每年都会出现巨额的财政亏空。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朝廷上下到处都要钱,全靠拆东墙补西墙维系着统治。
这种状况,显然是无法持续的。
战事拖的时间越长,大虞需要面临的问题就越多。
把所有的财政问题,全部转嫁给北方各省,搞不好南边的叛军没镇压下去,北边又给乱了起来。
“陛下,真的快不了!
如果早些时候,采取正确的应对措施,朝廷或许有机会迅速把叛军镇压下去。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叛军已经做大,朝廷这边反而实力大损。
一增一减之下,大幅度增加了平叛难度。
两年时间,实际上已经是乐观估计。
倘若敌军负隅顽抗,搞不好平叛周期,还会被拉长!”
景国良硬着头皮回答道。
吸取了前面一众倒霉蛋的教训,他宁愿和皇帝硬顶,也不愿意空画大饼。
提前把困难说清楚,没有按时完成任务,还可以找借口推脱。
事先把皇帝的预期提高,当着群臣的面画大饼,那就相当于立下了军令状。
完不成任务,那就是欺君。
“陛下,成国公说的不错,现在这种时候不能着急。
朝廷经不起折腾,当务之急是求稳。
宁可不发起大战,也不能在和叛交战时大败。
年内发起南京之战,就充满了风险。
若是想要四面开花,恐怕……”
舞阳侯紧跟着劝说道。
作为江南总督,他需要面临的麻烦最大。
光收复南京,就不是一件轻松活儿。
明面上,勤王大军可是损失惨重。
哪怕政治需要,他也必须做出休整补充兵力的样子,才能发起南京之战。
私底下他和李牧商议过,回去之后就先把战兵,从两镇扩充到五镇。
扩军期间,不适合发起大规模会战。
一切顺利的话,年末的时候能发起南京之战。
打起来就是给朝廷的交代,什么时候能收复南京,还是要看叛军的表现。
“哎!”
“国事艰难啊!”
见自家人都反对,永宁帝忍不住感叹道。
经验告诉他,所有人都反对的事,肯定干不成。
“陛下,参考历史经验。
白莲教这种宗教叛军,一旦取得了优势,高层就会迅速走向堕落。
拖的时间越长,就对朝廷越有利。
贼首就算胸怀大志,也不能保证底下人,都和他一样拥有大志。
南京的花花世界,最容易消磨人的斗志。
且让叛军将领享受几个月,到时候十分的战斗力,顶多发挥四五分。”
万俊辉开口安慰道。
看得出来,读史书他说用了心的。
这种不起眼的冷门规律,都被他找了出来。
南京城确实容易腐化人心,历史上建都南京的王朝,就没有一个命长的。
不过现在说出来,也就安抚一下人心。
腐化的速度快,那也是需要时间的。不至于短短几个月,就能从内部摧毁一个政权。
……
战争时期,讲究兵贵神速。
封侯仪式结束后的第三天,李牧带着队伍踏上了归途。
相比来的时候,一起结伴而行,还有自家叔父和岳父。
大家任职的地方都在南边,正好能够顺路。
幸好他抵御住了诱惑,没有被美色腐蚀。真要是纳了几房小妾,带着一起南下,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六月份的天气,就是地狱副本。不光热的像是一个大火炉,海上的风浪还大。
怕死的李牧,果断下令沿海航行,不去抢那点儿时间。
发现天气不对,立即靠岸躲避风浪,主打就是稳健。
“侯爷,最近这些日子,军中将领频繁拜访……”
不等武大个说完,李牧就挥手打断道:“此事我是知道的,随便他们去吧!”
南下平叛,不能没有军队班底。
京营的部队,前面就遭到了重创,无力参加南下平叛。
成国公和镇远侯南下赴任,都只是带了一些家族私军。那点儿力量,自然是远远不够。
地方官军的战斗力又指望不上,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朝着李牧的部队挥舞锄头。
对勋贵一系将领的流动,李牧并不在意。
事先沟通的时候,他就做出承诺要分别支援五千大军。现在的挖角行动,本就是约定内容的一部分。
自己答应的事情,自然犯不着生气。有人自愿离开,正好清除不稳定份子。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大虞朝又不缺人,出现的缺额让人补上即可。
新兵在营中训练几个月时间,拉到战场上打几丈,活下来的就成了老兵。
真相说出来,确实残酷了点儿,不过这就是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