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人群中爆发出兴奋的呼喊，那些难民仿佛已经彻底陷入了狂热，不管上面的人在说什么都只会叫好。


    台下众人愣了一下后全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谁也没想到金河的要求会这么简单。


    不少人开始喜悦起来，看向林枫的眼神都有些蠢蠢欲动，似乎只要他一松口，众人就要开始劝说他接受金河的邀请。


    “林枫。”曹勇看向林枫，“你觉得怎么样？”


    林枫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里却已经写满了质询。


    曹勇给了他一个眼神，小声道：“你不答应，他不会罢休的。”


    金河的手下已经走了上来，将匕首和碗递向林枫。


    他们似乎早就准备了这一切，从头到尾的目的都是要把林枫变成“自己人”。


    金河直视着林枫：“林枫，你不愿意吗？还是说，你嘴里的同胞兄弟都是说说而已？就跟那些当官的一样，掌权之前是一套，上去之后又是另一套？”


    林枫压着心里的火，扭头看了看汪新建，对方回了个无奈的眼神，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又看向曹勇，曹勇朝着那把匕首努了努嘴，用力地点了点头。


    最后他看向金河，金河眼神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抬起手手高声道：“林枫，救灾不需要那些当官的批准，你拿了他们的粮和枪，还接受了他们的人手，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跟他们不是一丘之貉？我们不相信外人，我们只相信自己的兄弟，只相信跟我们一样经历过苦难的同胞，证明给我们看，你跟我们是一种人！”


    人群里响起大声的叫好和附和声。


    也许金河才是挑动情绪的高手，他说出了林枫都在极力回避的问题，这些话恰恰是难民最想问却不敢问的。


    多少难民恨不得冲进331喝东海市政的血，现在想要救灾居然还要先得到那些人的“恩准”，有的是人心里不爽。


    林枫跟那些人走得那么近，那他心里到底向着底层，还是向着权贵？


    金河点醒了狂热的民众，让他们开始担忧林枫会不会有一天也从心怀热血的领袖变成那种利益至上的权力怪物呢。


    或者他从头到尾都是，现在的“心怀苍生”不过就是伪装。


    林枫已经彻底明白了金河的打算，他要让自己公开表明自己的立场，打上互助会的烙印站队难民那一边。


    这看似不需要付出什么成本，实际上是很危险的行为。


    当初江剑波将林枫的情报秘密呈报给陈守义的时候，陈守义就对前者说过，以后不要轻易表露情绪和立场，这是很危险的事。


    不表明立场，那在局势出现不利因素的时候，参与者还有改旗易帜卧薪尝胆的机会。


    这也是林枫一直在走的路子，躲在暗处韬光养晦积蓄实力，不到要分胜负的时候不会轻易往局面里投下大量筹码。


    林枫如果只是想要救灾，那他根本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但他还是选择分出大量的利益换取强力者的帮助。


    为的就是两头下注，让自己站在一个看起来中立的地位，既拉拢了民心又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彻底得罪死上层。


    因为他很清楚难民与权贵之间的尖锐矛盾迟早会爆发，他不想在羽翼还没丰满之前就被其中一方敌视。


    像金河这种人的方式就完全不一样，他们甚至敢带着几万人进攻避难所，用最暴烈的方式去夺取想要的东西。


    难民当然喜欢金河这种快意恩仇的方式，但这种粗暴的手段也让金河上了某些人的黑名单，被重点关注。


    他在权贵阶层眼里，是不守规矩的莽夫，反倒是林枫这种更加阴险但是又长袖善舞的人更讨人喜欢。


    林枫肯分享利益，愿意遵守基本的游戏规则，即使要拿走什么东西也会避免在明面上让大家下不来台。


    如果林枫在这里答应金河的条件，那以后的麻烦有他受的。


    互助会是些什么人？里面多的是一言不合就要杀官造反的暴民。


    林枫如果加入他们，那这笔账以后就要算在林枫的头上。


    林枫想通过金河司雅拉拢余杭人，金河同样想借林枫的势，甚至比林枫还要大胆。


    他仿佛要的不是东海的几十万人，他要的是能操控东海的林枫。


    林枫用大义聚拢民众，他也可以用大义来压林枫。


    现在不答应金河的要求，那就等于承认自己的心虚，承认前面说的都是骗人的鬼话。


    这不是什么小孩子的结拜游戏，这是一次正式的政治表态，几方人马一旦通过他们聚集在一起，救灾队伍的性质很可能在金河的影响下发生改变。


    很可能是掌权者不愿意看到的那种改变。


    汪新建明白其中的风险，所以暗示林枫不要答应。


    可他能拒绝吗？


    在这里拒绝金河，一样是站队，只不过是跟金河这种激进的难民领袖切割，去站他们的仇人的队。


    金河一旦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林枫也许很难再像今天这样，轻松聚集几十万人为自己效命，同时他还会被难民敌视，彻底成为难民眼中权贵的鹰犬、满口谎言的军阀。


    曹勇不希望因为林枫搞坏曹萱在民间的形象，所以他和汪新建的态度截然相反。


    这就是立场不同带来的不同选择，谁也谈不上对错。


    “林枫，你今天哑巴啦，平时不是很能说会道吗？”金河大声质问道。


    广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林枫，都在等着他给出回答。


    到底是要跟我们做兄弟，还是去做首鼠两端的伪君子。


    林枫看着那些男女老少，对上那些挤满了期盼和彷徨的目光，心里一阵烦躁。


    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那股试图影响自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之外，他从来没遇到过无法解决的问题。


    哪怕是秘密泄露后，江剑波带着军队来伏击自己的时候，直面权势滔天的陈守义的时候，潜入天心商场差点被炸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这是他碰到过最棘手的情况。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阴谋算计，只有无可回寰的立场的是与否，只有一双双对自己给予厚望的眼睛。


    一切计谋和算计在这时候起不到半点作用，等在外面的几千部下同样无法用重机枪为他排忧解难。


    巧舌如簧的阴谋家被堂堂正正的阳谋击败，第一次向这个世界透露出了自己的弱点——他就是一个没有立场没有归属，没有真正的兄弟、战友、家人的独行客。


    到底是选择一无所有的难民，被上层打成跟金河一样的危险分子。


    还是选择掌控着物资、能源、军队的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