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终会恢复成银白色。


    ——《愚者圣约》


    第二日下午两点五十，克莱恩再次踏上了源堡的阶梯。


    灰雾已恢复了它惯有的平静，如同一个深邃的湖面，静谧而庄重。


    不出所料，他看到了那位诡秘天使，依旧端坐于那尊充满怪异感的王座之上，手中翻阅着一本厚重的古籍。


    当克莱恩进入这片领域时，那位“诡秘天使”停下了手中的翻阅，抬头望向了他。


    克莱恩此时明显心情不佳，他上午了解到邓恩和伦纳德昨天晚上紧急出任务，去探察了海纳森。而对方确实是真实造物主的信徒，并且因为邓恩进入梦境惊扰了真实造物主，海纳森当场就暴毙了，还险些污染邓恩。


    之后他被安排去执行了一个单人任务，算作他的入队任务。确实如老尼尔所言，因为他前期的优秀表现，这个任务只是走走过场一般简单。


    可所见依然让克莱恩的心境受到了冲击。


    那是关于底层工人在资本的压榨下无路可走的绝望，哪怕这位资本家在资本家中堪称良心的典范。


    他深深感慨，個体的力量在这时代的浪潮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或许，只有神明才能真正改变这世界吧？


    但随即他又想到，神明虽然存在，却并未阻止祂们的信徒之间相互压榨。


    “你似乎在想一些很亵渎的事情。”


    那位“诡秘天使”的声音打断了克莱恩的沉思。他立刻收敛了思绪，以手按胸，微微鞠躬，向这位神明表达敬意。


    “尊敬的诡秘天使殿下，我只是，有些疑惑。”


    “诡秘天使”轻轻合上了手中的古籍，将其置于王座一侧的扶手上。祂的表情认真而专注地看向克莱恩，


    “说吧。”


    克莱恩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


    “高高在上的神明，会在乎底层信徒的悲欢吗？”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十分不合礼数，但是他确实渴求一个答案。


    果然，克莱恩看到“诡秘天使”陷入了沉默，他倔强的等待着，等待回答，或者惩罚。


    突然，那位“诡秘天使”轻笑了两声，祂说道：


    “序列1之上，还有序列0。”


    克莱恩瞪大了双眼，序列0？这难道就是神明的真相吗？


    对于曾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无神论者来说，虽然这并不难以接受，但他却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悲哀。他在内心嘲笑自己的单纯，只是穿越过来短短十多天，居然就真的以为有神明的存在。


    而不等他回过神，那位“诡秘天使”继续说道：


    “有一句话叫‘不可直视神’，这并不仅仅是为了维持神明的威仪，也是为了保护祂们的信徒。克莱恩，你知道非凡者序列越高，体内疯狂的因素就越多。你认为，神明能保持几分清醒？”


    克莱恩喃喃道：“溢出的疯狂会让直视者受到影响？就像我上次直视真实造物主时那样？那为什么还要晋升？”


    “诡秘天使”摇了摇头，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祂们是对抗末日的主力。”


    克莱恩若有所思地问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罢了。比如我主，祂期待着能有更多良善者登临序列0。”


    闻言，克莱恩一惊，“诡秘天使”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方向，这就是祂们的目的吗？可是，那可是序列0！


    “诡秘天使”手指轻叩王座扶手，清脆的声音将克莱恩从诧异中惊醒，祂平静地说道：


    “克莱恩，世界是很现实的，无论你想改变什么，都需要有足够的实力支撑。这个过程中，做出选择的依然是你自己，所以，放手去做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道理克莱恩都懂，只是一时陷入了思维怪圈罢了，现在的他确实不需要去考虑神明是怎么想的，那太遥远了。


    “感谢您的教导，我明白了。”他再次向“诡秘天使”行了一礼。


    “诡秘天使”对他笑了笑，祂知道这只是克莱恩三观受到冲击后，一时产生的疑惑，比起他未来会需要重塑的世界观，这点还真的不算什么，想通了就没事了。


    “去准备伱的会议吧。”


    克莱恩点头，再次具现出恢宏的宫殿与长桌。


    下午三点整，随着“正义”小姐充满朝气的问好，塔罗会再次召开。


    “正义”小姐和“倒吊人”先生各提供了一页罗赛尔日记。


    其中一页是关于查拉图的，在看到查拉图便是密修会的首领时，克莱恩瞳孔骤缩，随即又想到正在追杀密修会的安提戈，希望祂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这页日记后面又提到序列9的魔药最快可以一个月消化。


    这实在是...克莱恩有些无语，他感觉自己即便没有更多的顿悟，再有一周也能按部就班的消化掉占卜家魔药了。


    晋升序列八的最快记录要被打破了呢。克莱恩面无表情的想着，虽然他欣喜于自身的快速提升，但这种在安排下的快速提升，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然而，对于消化时的具体感受，日记中却并未详述。克莱恩回想起“诡秘天使”曾为他解释过扮演与消化的过程，但对于这最后一步也是语焉不详。


    克莱恩在心里轻轻摇头，暗想：大帝，你可能真的错怪查拉图了，不过我支持你打他，最好往死里打。


    下一页日记是“倒吊人”先生从海上意外搜集到的。


    克莱恩平静的翻阅：


    “十二月十一日，今天得知了教会的高级执事是二五仔！他居然信仰着一个隐秘的存在！这太刺激了，我应该举报他吗？可是他对我一直很照顾。不管了，去他的教会，隆德先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十二月十五日，与隆德先生详谈。原来他信仰的是福音书里记载过的那位诡秘天使所侍奉的主。诡秘天使的主，诡秘之主吗？教会默许这种信仰，不过上升渠道也就卡在高级执事这一级了，我就说以隆德先生展现出来的能力和思想不可能这个年纪还只是高级执事。”


    克莱恩强行忍住了抽动的嘴角，诡秘天使，真是哪里都有你。


    “十二月十九日，放下心头重担的我这几天有些纵欲过度了，该死，女人能比机械香吗？明天起，完成这个项目以前我不会再动凡心了！”


    还真是，大帝一如既往的风格。


    “十二月三十一日，明天就是新年了，我好想过春节啊。


    一月一日，我居然收到了红包！红包！用红色信封包起来的纸币，这简直和故乡一模一样！隆德先生说这是他主制定的习俗。那位神难道是老乡吗！而且隆德先生试图给我传教，见鬼，机械教会的高级执事给机械之心成员传播另一个神的教义，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吧。


    一月三日，隆德先生没有放弃感化我，他这几日都来给我宣扬他主的仁慈与智慧。不过我感觉他似乎有点在试探我，他说他们尊称主为‘*先生’，是远古年代的神明......”


    日记到这里就没了，克莱恩下意识的将纸页翻过来，背面一片空白。


    到底是什么先生？那个字遭到了涂抹，忠实记忆了日记的“倒吊人”先生将那块涂抹也记录得很真实，几乎成了一个黑色的方块，只能勉强辨认那是一个字，不是一个词。还有送红包的习俗，克莱恩很确定这个世界没有红包这种习俗。


    某先生，难道真的是华夏老祖宗？


    克莱恩感到了被断章的痛苦，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阅读不连续的日记，然而事实证明断章永远是痛，这种事情习惯不了！


    “猎犬”与罗赛尔有所接触，甚至试图向他传播教义，这一幕让克莱恩联想到安提戈对自己的影响，只是未来的自己好像把安提戈策反了。


    克莱恩下意识地想要望向“诡秘天使”所在的方向，但理智使他及时收回了目光。


    他定了定神，轻敲长桌边缘，微笑着对两人说：“让你们久等了。”


    等等，“正义”小姐怎么看起来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她刚才不会看出了什么吧？


    克莱恩注意到自己身周的灰雾似乎浓厚了一些，应该是“诡秘天使”的手笔。


    感谢“诡秘天使”殿下。


    他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必须更加小心，万万不能让自己沉浸在思绪中而被“观众”看出破绽。


    两人齐声回应：“这是我们的荣幸。”


    实际上此刻奥黛丽确实有些惊慌，她刚才确实下意识的想观察愚者先生。


    但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愚者先生身周的灰雾浓郁了一些，并她的双眼感到一阵刺痛，在移开目光后便缓解了。


    她在内心谴责自己：“奥黛丽，你真是太无礼了，神灵岂容窥视！好在愚者先生仁慈，只是稍加提醒。赞美愚者先生的仁慈。”


    随后，克莱恩为“正义”小姐解答了关于低序列消化魔药所需的大致时间，并提到塔罗会吸纳新成员必须经过严格的考察。


    具体考察内容他并未透露，因为他也没想好。


    接着，“倒吊人”阿尔杰提到了他正在追踪极光会的线索。想到极光会的所作所为，克莱恩不禁说道：


    “我更愿意称呼祂为，堕落造物主。”


    阿尔杰在脑海中脑补了一番愚者先生的恐怖之处后，立刻恭敬的对克莱恩的说法表示了赞同。而“正义”小姐被勾起了好奇心，她轻描淡写地花费了1000金镑从“倒吊人”先生那里购买了关于各个隐秘组织的情报。


    克莱恩有点怨念，这单生意其实他也能接。


    不过在听到隐匿贤者时，克莱恩下意识的想起了老尼尔，他刚学会灵视时在对方身后看到了一双冷漠的，没有睫毛的眼睛。当时老尼尔解释那是仪式魔法的外在表现。


    克莱恩果断屏蔽了两人的听觉，向“诡秘天使”求助：“诡秘天使殿下，请问隐匿贤者是怎么回事？”


    “隐匿贤者只是一个活化的唯一性，”诡秘天使解释道，“唯一性可以理解为登临序列0所必需的魔药材料，本质上是一种物品。它之所以活化，并不是因为信仰，而是有别的，嗯，邪神，污染了它。”


    于是在“倒吊人”解释完隐匿贤者，看向愚者先生时，“愚者”先生克莱恩淡淡地开口道：


    “只是一个被活化的物品罢了。”


    闻言，阿尔杰瞳孔骤缩，摩斯苦修会最初崇拜的居然是一个物品，而隐匿贤者在愚者先生口中仿佛无足轻重，要知道那可是让一整个令人尊敬的组织变成邪恶组织的邪神。随即他想到愚者先生对真实造物主那平起平坐的态度，也就释然了。在愚者先生的眼中，这些所谓的邪神或许真的不值一提。


    在交流了一些近期发生的事件后，克莱恩宣布会议结束。


    “谨遵您的意志。”奥黛丽和阿尔杰起身行礼，克莱恩随即切断了与他们的联系。


    当克莱恩想挥散宫殿时，突然听到“诡秘天使”的声音，祂说：


    “留着吧，空荡荡的景色，也终会令人厌倦。”


    随着这轻柔的话语，宫殿似乎感应到了某种意志，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震颤。


    在它的两侧，两扇与宫殿风格相得益彰的宏伟大门缓缓浮现，右侧那扇指向“诡秘天使”的方向，左侧的那扇则不知通往何处。


    而那些暗淡的深红色星辰，则悬浮在宫殿主厅，环绕着中间的青铜长桌和高背椅，点缀出神秘的气息。


    克莱恩听从了“诡秘天使”的建议，没有尝试改变布局。


    他走向右侧的大门，只见大门自动敞开，展现出一个别致的园林。


    朱红色的高墙环抱着这片绿意盎然的圣地，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在高墙上诉说着历史的故事，更为这片园林增添了几分庄重与典雅。


    高墙之内，是生机勃勃的园林景象。翠绿的枝叶茂盛地生长着，与各种色彩斑斓的鲜花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鹅卵石铺设的小径在其间蜿蜒，漫步其中似乎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芬芳。


    站在大门前，能清晰的看见园林的中央有一座小亭子，白玉一般的廊柱支撑起铺设了琉璃瓦的亭顶，亭子里同向摆放着两张安乐椅，两椅中间还放置了一张小方茶几，茶几上是盛着紫色葡萄的青花瓷盘。


    “诡秘天使”正躺在其中一张安乐椅上，悠哉的轻轻摇晃着，看到克莱恩，抬起手对他示意了一下。


    克莱恩从善如流的顺着蜿蜒小径走到亭台前，这时才发现还有一条半米宽的小溪半环绕着凉亭。而这溪流中却不是潺潺流水，是由星星点点的银白色光点汇聚，它们如溪水一般缓慢流动着。


    “诡秘天使”指了指另一张安乐椅，说道：“适当放松一下。”


    克莱恩抽了抽嘴角，这反差是他没想到的。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


    仰躺在安乐椅上时，他才看到，天边斜挂着一轮银月。


    他愣了下，转头望向“诡秘天使”。


    “只是对过往的一些小小怀念罢了。”那位“诡秘天使”语气飘忽，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


    这熟悉的环境与氛围，确实让克莱恩的心境得到了些许宁静。


    不过他始终没有忘记刚才听到的事情，隐匿贤者是被邪神活化的唯一性，而摩斯苦修会的主要途径，正是老尼尔所在的途径。


    他斟酌着开口问道：“隐匿贤者，会影响同途径的低序列非凡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