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浩带着苏美秀、江月、江艳红三人疾驰在回家的路上。


    艳红起初很紧张，身体板着，一动不敢动，但是当她看到路两侧一闪而过的风景，看到身边的江月兴奋的拍着小手，也忍不住把头侧向车窗。


    回到尖山咀生产队，老远的就看到不少下工的社员停下脚步朝着小轿车看。


    脖子抻的老长，都想看清楚车里的人。


    老苏家要领养个女娃的事生产队一多半的人都知道了，一个个的都在心里骂苏大山缺心眼，本来粮就不够吃，还整个丫头片子回家。


    要是个男娃也就算了，七八岁也能顶半个工，一个赔钱的女娃能干啥，白养活十几年，还不是得嫁出去随人家夫家姓？


    看到这么多陌生的脸，小艳红的情绪再次紧张起来。


    她想起了刚到西山生产队的时候，那里的社员也是这样围着她打量，虽然他们没打她骂她，可是也从来没有给过她笑脸。


    她知道，因为她是外来的，大家都不欢迎她。


    那这里是不是也一样？


    车停下后，苏美秀第一时间下车，牵住了江艳红的手，小月虽然小，但也学着苏美秀牵住了江艳红的另一只手。


    崔兰花和苏大山早就等在大门口了，见到孩子接回来了，立刻就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这妮儿长的真俊哩，艳红妮儿，俺是月月姥姥，你以后也跟着小月喊俺姥姥，中哩？”


    看着崔兰花慈祥的笑脸，艳红羞涩的喊了一声姥姥。


    “乖妮儿，乖妮儿！”


    崔兰花一边夸，一边从身上拿出了红纸包。


    “俺不能要，俺不要。”


    “听话，这是姥姥给的见面钱，是风俗哩，得要！”


    江艳红看向苏美秀，苏美秀笑着对她点点头。


    江艳红这才接过红纸包，跟崔兰花道了谢。


    看到小丫头不仅长的俊，又这么懂事，崔兰花是打心眼里高兴。


    苏大山虽然没说话，但也是一脸慈祥，江艳红的心在这一刻才终于有了安稳的感觉。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谁对她是真心谁是假意，小孩子能分辨的清清楚楚，她能感觉到，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是真心欢迎她喜欢她的。


    “俺今天可真是小刀捅屁股开了眼哩，人家怕绝户才抱娃养，好歹也是养个带把儿的男娃，赶明儿你们老的一闭眼，男娃好歹能当个孝子贤孙给你们摔盆子打灵幡，你们倒好，领回来个丫头片子，长的倒是水灵儿哩，是想养肥了卖给光棍儿挣彩礼钱吧？”


    刘巧菊得江明浩要领那女娃回来，扛着铁锹就往老苏家跑，这种事她要是不给这一家添点堵，她晚上睡觉都得呕得慌。


    所以，紧赶慢赶的正好赶上了，刘巧菊连口气都没喘，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


    “要不给俺当儿媳妇吧，俺出五百块，咋样哩？”


    江明浩的眼神嗖的朝着说这句话的人看过去。


    是好长时间没见着的刘三狗。


    刘三狗和刘巧菊一样，也是得了信儿过来看热闹的。


    要说刘三狗这辈子最恨谁，就是老苏家，以前恨苏大山，后来恨江明浩，现在这一大家子他全都恨上了，包括这个新被领回来的丫头片子。


    “刘三狗！”


    江明浩刚喊完刘三狗的名字，手里就多了一块砖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朝着刘三狗就飞了过去。


    刘三狗吓一哆嗦，赶紧躲，但还是被石头砸在肩膀上，疼的他呜嗷一声，不等他反应过来，下一块石头立刻又飞了过来，刘三狗吓的差点尿裤子。


    上次被镰刀卡着脖子的恐惧重新涌上来，刘三狗甚至连声都不敢吭，慌不择路的直接顺着房山跑了。


    江明浩的眼神则是转到了刘巧菊身上。


    刘巧菊也害怕了。


    但是，她心里有依仗，她是个女的，还是长辈，就不信江明浩敢跟她动手，要真是动手的话，她就上公社告他去。


    “刘巧菊，我上次说过，不要再招惹我和我的家人，看来你是没听进去，既然如此，我就帮你长长记性。”


    说完，江明浩再次举起了石头。


    “妈呀，老江家的女婿要杀人哩，来人啊，杀人哩！”


    不等江明浩手里的石头飞出去，刘巧菊就坐在了地上，开始干嚎。


    不过这招对别人也许管用，对江明浩没用。


    “明浩，你赶紧哄着妮儿，这老娼妇有娘对付哩！”


    崔兰花生怕女婿气急眼了真对刘巧菊动手，女婿是啥人哩，读书人，以后是要干大事的，这种事她咋地也不能让女婿沾哩！


    听到岳母的话，江明浩下意识的扭头，正巧看到眼圈通红，眼底重新装满恐惧和自卑的小艳红。


    在他愣神儿的瞬间，崔兰花已经冲了上去，一把薅住刘巧菊的头发。


    “你个老娼妇，俺打死你，让你满嘴发骚，胡说八道，打死你！”


    崔兰花平时老实巴交的，不争不抢，但不代表她没有战斗力，特别是在护犊子上面，崔兰花在整个尖山咀，她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


    “崔兰花，你个老骚货，你敢薅俺，俺跟你拼哩！”


    刘巧菊的头皮被薅的生疼，好歹也是尖山咀生产队最有盛名的泼妇，刘巧菊自然也不甘示弱，很快也薅住了崔兰花的头发。


    江明浩眼珠通红，看来还是他太手软，让这些人以为他是好欺负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家人。


    这时候旁边不少看热闹的社员觉得他们要是再不干点啥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纷纷站出来拉仗。


    “哎呀，都是一个生产队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哩，别打啦，孩子们都看着哩！”


    “就是，巧菊，你好歹也是明浩和美秀的长辈，刚才那话说的真是不好听哩！”


    农村人都是在地里刨活的，手上都有一把子力气，生拉硬拽的把两人给分开了，但动手是动不成了，俩人的嘴可没消停。


    “奶奶，你别骂俺叔俺婶儿，骂俺姥姥姥爷，俺不会白吃饭，俺啥都能干，男娃子能干的俺都能干哩！”


    就在此时，江艳红红着眼睛站出来，声音不大但却很坚定的说道。


    小小的身子明明很怕但却强迫自己站的笔直。


    社员们都被小艳红的话震住了。


    那些本来抱着看老苏家热闹的社员们一个个的心里的滋味也都复杂起来。


    小孩子干净的眼神就像是一面镜子，将他们心中的各种或龌龊或肮脏或扭曲的心思照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