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刮越大，到了晚上十点钟，大风似乎不再敢于只卷起地上的小石子拍打窗户，而是向其他更大的物体发起了冲击。


    天地间，飞沙走石。


    狂风卷积着乌云，隐隐的听到了轰隆的雷声。


    气压低沉的可怕，似乎有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粮食所里几人的喉咙，让人喘不过气。


    吴清山的情绪焦躁起来。


    白沙入春以来，几乎就没有下过一场正儿八经的雨，他这个农业局长一直都盼着老天爷赶紧安排场雨，庄稼正是拔高抽条的时候，缺了雨水很容易影响收成，可是眼下的这个天气，别说下雨的事了，估计庄稼都要被吹折。


    白沙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农田种的都是苞米，齐腰高的苞米最是脆弱的时候，要是不下雨光刮风还好些，毕竟土地干燥，苞米的根子扎的牢实，即使被大风吹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可要是下了雨，松了根子再吹，他敢说，整个白沙市的苞米地，剩不下多少。


    吴清山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


    此时，他的脑海里想的不再是孙远征和王大茂的调查结果，农改不成功，顶天就是他往上去的仕途暂时路阻，可要是大灾降临，造成的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来白沙当农业局长前，他在其他地县经历的灾荒，和50年代的那场灾荒差不多，一个二十几万人的县城，足足死了五千多人，老人孩子都有，甚至还有青壮年。


    他做梦都害怕梦到那时候的惨状，自然也害怕再经历一次。


    可人力有限，在巨大的天灾面前，人力渺小的如同蝼蚁，抵抗天灾，无疑是蚍蜉撼树。


    “吴局长，坐下吧，晃来晃去的头晕。”


    吴清山在屋子里不停的转悠，起初还只是在窗户旁边来回的走，后来，又变成了绕着屋子转，借此排解心中的烦躁和担忧。


    “小江，这个天太反常了，白沙市这几天雨水的确不少，但这么大的风还是第一次，我担心老百姓的庄稼，正是抽条的关键时候，要是这风不停再下雨，庄稼怕是.......”


    “吴局长放心，这风刮不大，庄稼也没事。”


    听到江明浩的话，吴清山的脚步猛的一顿。


    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天上的云，虽然厚积但是零零散散，虽然雷声不小，但空气中的湿度不大，即便下雨也不会是大雨，并且我觉得大概率这雨是落不下来的，至于这风，最多再刮一个多小时，就该见小了。”


    吴清山赶紧扒着窗户朝外看，天上黑漆漆的，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但是江明浩的语气太淡定太稳重了，莫名的就让吴清山乱糟糟的心安定下来。


    “小江，你还会看天象？”


    吴清山笑的有点讪讪，他总不好直接问江明浩黑漆漆的天他是怎么看到云的，窗户门都关着，又是怎么感受到湿度的吧！


    “略通一点，吴局长坐下歇歇吧，我说的准不准，很快就见分晓了。”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吴清山是一个字也不会信，但话是江明浩说的，就让他找不出不信的理由。


    “那......那我就坐下等。”


    吴清山坐下了，但是心却还悬着，眼睛更是一秒钟都没离开过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狂风依旧在吹，雷声也没有变小，甚至好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再后面，甚至打起了闪电，刺目的闪电劈开夜色，对着窗户疾驰而来，紧跟着炸雷一声，将吴清山吓的瞬间坐了起来。


    这这这.......


    这哪像是风消雨霁的架势啊，明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很快了！”


    江明浩依旧神色淡淡，外面骇人的闪电和雷声，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江明浩。


    吴清山伸手在自己的耳垂上摩挲了一下，刚才那道闪电，让他的耳垂好像过了电一样，耳垂上的细小汗毛竖起来，带得他全身战栗。


    吴清山实在想不通，这种只有老天爷才能说的算的事，江明浩怎么就能这么笃定？


    “吴局长，局里打电话过来，说市里来了电话，让你明天一早到市里去......”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吴清山的助手兼司机走进来，压低声音对吴清山说道，脸色微微有些凝重。


    后面的话，助手几乎是贴着吴清山的耳朵说的，江明浩只听到‘怕是、生气’等字眼，但前后一联想，也能猜到市里来这个电话的内容。


    吴清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虽然市里传达下来的话没有说的那么直接，消息又经过了两个人才传到他的耳中，但吴清山怎么会不知道上面的态度。


    但这样的天象，他怎的能提前预料得到，他是农业局长，又不是气象局长，更不是老天爷，他怎么会想到晴日郎朗的天忽然就妖风大作电闪雷鸣的？


    传达完了电话的内容，助手就退了出去。


    吴清山肩膀垮了下来，尽管他心里不忿，但也没有办法，明天一早，他就等着被骂吧！


    “吴局，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现在，风不是就小了嘛！”


    吴清山微微蹙眉，风小了吗？


    扭头向外看，好像还真是，之前呜嗷狂叫的风似乎真的收敛起来，雷声也仿佛远了。


    助手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一直等在外头的陈军几人也听到了江明浩的话。


    他们的心也都慌乱不堪。


    虽然他们都是端公家饭碗的，可是家里的其他人不是啊，还是要靠着生产队的土地吃饭，要是这大风大雨的真的来一场，估计今年的冬天就难过了。


    此时，听到江明浩的话，陈军还好，面色不显，但另外两个粮食所的职员却撇了撇嘴。


    真以为自己是龙王爷，掌管一方风云吗？


    吴清山的助手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心里也是有些不屑的，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是风暂时小了些，那能说明什么，谁知道等下不会再刮起来？


    而且刚才局里传回来的电话，语言可不像他刚才转述给吴局长的那么委婉，如果这次要是真出了大的灾荒，吴局长没有提前组织防灾工作，怕是这个局长的位置都未必能坐得稳了。


    这个小年轻人仗着自己有点本事，竟然连老天爷的主都敢做，真是不自量力！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江明浩，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哪怕一阵风，忽然将原本关着的窗户吹开，甚至直接将窗框嗙的一声吹掉在地，江明浩的神色都没有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