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


    苏美秀扭头看到了许仕，她还是第一次在许仕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不由得吃惊非常。


    但许仕好像恍若未闻，他的眼睛好像只看到了照片，以及照片上有些发黄甚至模糊的人影，或许别人看不清楚认不出来照片上的人，许仕却能一眼就认出来，哪怕照片再模糊上几分也是一样。


    “老先生？你怎么了？这照片.......”


    苏美秀也看出来了许仕似乎对这张照片格外的在意，于是试探了一下，把照片递给了许仕。


    许仕却没有立刻接过来，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在晚辈面前失了态，可是伸出去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他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子笑颜如花，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样子，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褪色，他颤抖着把手指放到那个女子的身上，却又立刻像是触电一般的弹开。


    “丫头，这.......照片是哪来的？”


    “是明浩包里掉出来的，俺问问他去.......”


    “不不不，我去问，我亲自去问吧！”


    江明浩听到外屋的动静，便抱着哼哼唧唧的小青黛掀开了帘子，苏美秀立刻上前把青黛接过来，又用眼睛的余光扫了许仕一眼，之后便抱着青黛进了屋。


    “老先生，你认识照片上的人？”


    “小江，你......你这照片是哪来的？”


    许仕把照片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好像是捧着这世上极为珍贵的东西。


    “这是从程副书记家带出来的，当时忘记还回去了。”


    “程副书记？是那个林城来的小程？在国资委的那个？”


    “对，我之前跟着程副书记去林城，拜访了程副书记的母亲，这照片就是老太太找出来给我看的，却被我不小心夹带在了身上，阴差阳错的一直放在包里，老先生，你认识程副书记的母亲？”


    江明浩还记得当时程贾氏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的时候，神色有瞬间的恍惚，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还记得照片上有个人他当时觉得很熟悉，现在不由得抬头再看，可不就像是眼前的许仕嘛！


    难道.......


    “小程的母亲叫什么，你知道嘛？”


    “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太太叫程贾氏。”


    “贾？是了，没错了，就是她，就是她啊！”


    江明浩看到许仕的眼眶有些红，好像极力的在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睛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照片，好像只要一眨眼睛，照片上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老先生？你.......”


    “小江啊，我先回屋了，吃饭不用叫我了。”


    不等江明浩问出口，许仕就拿着照片回了屋，并且关上了门。


    “明浩，老先生他这是.......照片上的人和老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回了屋，苏美秀也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老一辈之间的感情恩怨吧，老先生不想说，我也没追着问。”


    “那就别问了，俺瞅着老先生对照片上的人好像很有感情，哎，谁还没年轻过呢，就是有点可惜，老先生可是一辈子都没结婚呢，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照片上的那个人啊？”


    “你知道照片上的女人是谁吗？”


    “谁？俺认识？”


    “是程副书记的母亲。”


    “啥？不是吧？这......这咋跟戏本子上写着的呢，那......你说程副书记的母亲知道不知道老先生在咱家啊？”


    女人天生就对这种陈年旧事这种男女之情有着天然的八卦热情，哪怕善良内敛如苏美秀也不例外。


    “不知道，你这么好奇，回头我帮你问问，打听打听？”


    “烦人！俺这不就是好奇嘛，你说老先生一直都特别淡定，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那叫什么，对，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虽然人也不一定非得结婚，可是我总觉得老先生这样的人，不应该孤独一辈子，有点可怜。”


    苏美秀一边摇晃着怀里的青黛，哄着小姑娘，一边跟江明浩说道。


    “老先生经历的事情很多，而且他们那个年代，兵荒马乱，战争不断的，男女之情有些时候抵不过国仇家恨也抵不过封建思想的枷锁，总之，个人的命运在大的历史环境下，真的完全没有自主的权利，不过我倒是可以帮着问问，即使不能破镜重圆，两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能够见一面，也是好事。”


    江明浩心中很明白，哪怕程贾氏嫁人生子了，可内心也一定没有忘记许仕，否则给他翻看照片的时候脸上也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而且看照片上许仕和程贾氏的年纪，照片应该是1920年左右拍的，那个时候能够拍的起照片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许仕的出身他了解，典型的一穷二白，那么只能说，是程贾氏的家境好，才让他们有幸留下这张照片。


    “嗯，明浩，咱俩可千万别分开，俺想想就害怕。”


    “傻媳妇，胡思乱想，你就是我的天，没了你我连活都活不下去，所以只要我不想死，就一定不会离开你！”


    “少胡说八道，说什么死啊死的，俺不想让你死，咱们都好好活着。”


    “嗯，好好活着！”


    江明浩把苏美秀搂在怀里，两人的中间，还夹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脑袋上的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叽里咕噜的转动，看着自己的爹和娘恶心巴啦的贴在一起，无聊的吐起了泡泡。


    而另外一个屋子里，许仕坐在炕沿上，靠着身后的被垛，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照片。


    思绪却早已经飘回了几十年前。


    1918年，他从家乡云平来到京市拜先生，在来的路途中，遇见了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当时的他比姑娘大了好几岁，本来没有多想，可是那姑娘和他以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热情火辣，这么年轻的姑娘，竟然是独自出来替家里做生意的。


    两人一路同行，到了京市之后，他没有找到先生，身上的路费又丢了，只能露宿街头，结果竟然又遇见了那位姑娘，爽利热情的姑娘直接把他带到了客栈，给他付了一周的住宿费。


    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流落街头，没有饿死在京市，也是这几天的相处，他渐渐的喜欢上了那个姑娘，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贾誉贤，一听就是个大家族小姐的名字。


    几天后，他找到了先生，搬到了学堂去住，但和贾誉贤却没有断了联系，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情愫越来越深，已经到了私定终身的程度。


    可就在此时，贾誉贤的家乡传来消息，贾誉贤的母亲病危，让她速速回乡，他把贾誉贤送到车站，两人在车站依依惜别，泪洒站台，贾誉贤让他放心，只要母亲病情好转或者处理完丧事就会回到京市来找他。


    只是他和贾誉贤都不会想到，火车站一别，竟然是他们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