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小江........”


    来人进了招待所之后就开始大声的喊江明浩，惊动了招待所的服务员和其他房间的客人，大家都纷纷推开门看向来人。


    身上是穿着雨衣的，但是雨衣的扣子没有系，可能是急着赶路，一大半的肩膀都从雨衣里露出来，露在雨衣下面的裤子早就被湿透了，鞋子上几乎看不到一丁点干的地方，雨衣上的雨珠滴滴答答的顺着雨衣流淌下来，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客人的表现各不相同，有不耐烦的，也有单纯好奇想看热闹的，当然也有对此人的状态表示担心的，外头雷雨交加，要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谁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出行。


    “这位同志，这里是招待所，你注意一下，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请不要打扰其他客人休息。”


    服务员的态度还算不错，可能也是服务员平日里接待的人形形色色，哪怕眼前的人一身狼狈，她还是能看出来对方不像是个普通人，所以语气并没有不耐。


    “我要找江明浩，还有......还有许仕.......”


    许仕的名字来人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的。


    “您等等，我给你查一下，你......”


    就在此时，江明浩推开了房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狼狈不堪的程国，此时的程国头发全是湿的，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满脸都是雨水，也许是雨水太多，程国的眼睛只能不断的用手在脸上来回的划拉。


    “程大哥！！”


    程国是国资委的副书记，也算是位高权重的领导干部，什么时候以这样的面貌出现过，江明浩的心里快速的浮起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程大哥，是老太太.......”


    “小江，许老爷子呢，我娘.......我娘想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四个字，程国几乎是咬着嘴唇说出来的，他浑身都在颤抖。


    到了这个年纪，其实他早就想过母亲会有离开人世的一天，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才惊觉其实他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成年之后，几个兄弟姊妹都离开了家，只有他因为没有成家，所以一直跟母亲生活在一起，这些年，母亲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哪怕他在事业上做的多么成功，在人前多么风光，但在家里，他却一直被母亲当成孩子在宠爱。


    现在，属于他的这份母亲的宠爱就要消失不见了，这种感受让他觉得慌乱。


    不等江明浩开口，许老爷子的房门也打开了。


    和程国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不同，许老爷子很平静，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听到了程国的话，此时，许老爷子身上竟然换了一件衣服，看样式倒像是民国后期的款式，江明浩还是第一次见许老爷子穿这种款式的衣服。


    “走吧！”


    许老爷子说完，就要出去，一句多余的话没有。


    沈桥年也没想到白天还好好的老太太，晚上竟然就.......


    这种时候他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去的，所以，几人都没什么声息，冒雨上了车。


    外面的雷声滚滚不断，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好像要将天劈开一般，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连树木都恨不得躲藏起来。


    视线所及之处全部都是雨水，哪怕雨刷器一直在动，前路依旧看不清楚，江明浩不敢把车开的太快，但坐在身侧的程国却几乎是哀求着让江明浩能够提高一点速度。


    娘已经就剩最后一口气了，她想见许老爷子，程国此时已经再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他甚至后悔，后悔白天他为什么要拦着母亲和许老爷子叙旧。


    母亲是个很敏感的人，哪怕他明面上什么都没说，可是他知道，母亲是感受到了他的态度的，母亲一辈子都在为程家，为他们兄妹几个活着，今日母亲不过是想跟一个昔日的旧人说上几句话而已，他.......


    “小江，这个天路上没有人的，你开快点行吗？我求你了！”


    程国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这让沈桥年有些意外，虽然接触不多，可是从白天的情况上来看，他并没有觉得程国像是个对母亲感情如此深刻的人，但现在程国的样子，倒像是天塌了一般，和他一个堂堂国资委副书记的身份有些不太相符。


    “嗯。”


    这个时候江明浩没办法再开口说什么安全第一，老太太的情况也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让老太太留下遗憾。


    车上的四人，反倒只有许仕的情绪稳定一些。


    从上车开始，许仕就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好像程贾氏即将离世的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一样。


    雨水溅起的水花不断的拍打着车窗，车子一路疾驰，溅起的水花越来越多，之前是看不清楚前路，如今是连车窗两侧的情况也看不清楚了。


    好在，十五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了小红楼跟前。


    小红楼里灯火通明。


    里头已经有了不少人，众人都站在大厅里，听到汽车的声音，纷纷涌到门口。


    “程副书记，大娘她已经没有意识了。”


    程国刚进屋，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就迎上来说道。


    程国立刻抬步往楼梯上跑。


    许仕身上被打湿了不少，但老爷子只是用手把手上沾到的水掸了掸，便也紧跟着上了楼梯。


    站在大厅里的人都知道眼前的老头就是老太太临终想要见的人，他们都跟程家或者程国有着相对密切的关系，否则也不会在这样的大雨天赶到这里来。


    但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头和老太太之间有什么关系，老太太临终之前最想见的人居然不是自己的子孙，而是一个完全不清楚来路的陌生老人，这件事让人想不好奇都难。


    江明浩想要搀扶许仕，却被许仕拒绝了。


    或许在场没有人能够看的出来，许仕大褂下面的双腿已经颤抖到了什么程度，更没有人能够看见许仕的内心深处此时正在经历着什么。


    但江明浩懂得，一个执着了一生的人，好容易见到却马上就要分别，而且是一场再无重见可能的分别，那种滋味大约用锥心之痛来形容也达不到真实疼痛的万分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