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归说完，注意到江瑾璃脸色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虽然显得冷酷无情，但在当前的形势下，也是无奈之举。


    基地的资源并不宽裕，没有多余的粮食，去供养那些无法劳动的人。


    随着一些人年纪的增长，各种疾病接踵而至。


    而基地的医疗条件有限，没有治愈系异能者的救治。自从三年前，异能果实绝种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新的异能者。


    仅有的三位治愈系异能者，都集中在云雾领地。


    因此，一旦有人年老病重，面临的只能是被迫离开的命运。


    在这个残酷的末日中，人命并不值钱，基地绝非慈善机构，对于无法为基地贡献力量的人，只能采取无情的手段。


    庞归明白，领主需要的是具备战斗能力的人，即那些能够助她一臂之力、开疆拓土的战士。


    因此，他必须硬起心肠，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对领主有益的居民身上。


    念及此，庞归谨慎地提议：“领主，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我们还是回到外面去吧。”


    江瑾璃瞥了一眼庞归，对他的做法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如今南方每个基地，都在努力发展中，外界的形势更是严峻无比，世界已经被变异种所占据。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有饭吃、活下去就已经是一种幸运。


    至于理想中的天下大同、老有所依，至少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人口老龄化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命运，在这个乱世中，每个人都应该有所准备。


    江瑾璃并不是圣人，她自问这些年已经庇护了许多人，单是领地就养了三十多万居民，更不用说还有南方八大基地的人口。


    她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内确保年老时不被驱逐，但她不想干涉其他基地的政策。末日是残酷的，是生是死，皆看运气。


    感受到四周破败房屋中，那些瘦骨嶙峋的人投来小心翼翼又好奇的目光，江瑾璃兴趣索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准备返回。


    就在这时，左边巷道内隐约传来争吵声。


    起初，江瑾璃并未放在心上，但渐渐地，她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转头，朝声源的方向看去。


    虽然建筑挡住了视线，看不清人，但江瑾璃还是迈开脚步，朝巷道口走了过去。


    庞归心中一惊，不明白江瑾璃为何突然停下脚步。


    但他也不敢多问，立刻带领随从跟了上去。他心中暗自警惕，绝对不能让那些不长眼的人惹恼了领主，让她不快。


    江瑾璃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印记。


    她绕过那些摇摇欲坠的房屋，很快便找到了争吵声的来源。


    ……


    在一栋破旧的小木屋前，几个人的争吵声异常刺耳。


    三名男子站在那里，身上的装束表明他们是基地的守卫。


    他们的面容凶狠，正对着跪在雪地上的男女大声斥责。


    从背影判断，跪在地上的两人应该是中年人。


    但他们的身形消瘦，头发已经斑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完全没有中年人的活力。


    那位妇人正不断地向守卫们哀求，“求求你们，不要赶我们出去，我们还能工作，过几天我家老头子的病就会好的。”


    “咳咳咳……咳咳……是的，请再给我们几天时间，我再吃点药身体就能好起来，可以接任务了……咳咳咳……”


    中年男人边捂着胸口边咳嗽，他的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显然是被疾病折磨得不轻。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怎么工作？你们已经十几天没有工作了，基地的仁慈也是有限度的，我们不养闲人。我劝你们自己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守卫的态度强硬，对两人的哀求充耳不闻。


    他不耐烦地继续说道，


    “许正，不是我不给你时间，你吃了十几天药都没好，显然已经没救了。你现在既不能外出击杀变异种，也不能工作，我们基地是不可能一直养着你们的。你还是识趣点，自己收拾东西走吧！”


    “咳咳咳……求你们，别赶我们走，外面天寒地冻，我老伴身体不好，出去肯定活不下去。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咳咳……我等会儿就去工作……咳咳……”


    “够了！”守卫的耐心耗尽，大声呵斥，打断了许正的话。


    实际上，这两人的年纪并不算太大，来到基地的时间也不长，只有几个月。


    由于妇人身体不好，通常都在家中休养。


    而许正则负责工作赚取晶核和积分，以换取两人的口粮。但现在许正病倒了，对基地而言失去了价值，自然不会再被留下。


    两夫妇无儿无女，在基地也没有任何亲戚朋友。


    自然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更不用说长期照顾他们了。


    守卫们心想，与其让这两人在房间里饿死，不如赶他们出去死在外面，省得还要清理尸体。


    想到这里，守卫不再犹豫，立刻对身边的同伴下令：


    “把他们赶出去！”


    两名守卫立刻上前，开始拖拽那位妇人。妇人紧紧抱着不断咳嗽的中年男人，哭声连连，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刘婶……是你吗？”突然，一道空灵且略带喜悦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正在推搡的几人耳中。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下，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当守卫看清来人是庞归时，吓了一跳，立刻放开两人，退到一旁。


    刘娥的身体猛地一颤，哭泣声瞬间停止。


    她呆滞地转过身，泪眼婆娑地望向不远处的一群人。


    基地长庞归和一群管理者分列两侧，中间站着一位气势非凡的女子。


    她脚踏雪靴，身披一件洁白如雪的大衣，双手悠然插兜，更衬得身材修长挺拔。


    在这片银装素裹的雪地中，她犹如一抹亮眼的色彩。视线往上，只见她面容精致，风华绝代，气质高贵而威严十足。


    她与这污浊的末日世界截然不同，宛如降临人间的精灵。


    尽管几年未见，刘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望着比几年前更加成熟稳重的江瑾璃，她忍不住失声喃喃：“丫……丫头？”


    刘娥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她擦去眼泪，迅速从地上爬起，快步走向江瑾璃，笑容中带着急切，问道：


    “……江丫头，怎么是你啊？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你的姐姐找到了吗……”


    “大胆！”


    “你这妇人，胆敢对领主不敬，简直放肆！”


    还没等江瑾璃开口回应，庞归等人已经上前一步，齐声厉喝。他们对刘娥的身份一无所知，只知道她的称呼对领主极为不敬。


    “什么？领主？！”


    刘娥被众人的气势所震慑，脚步猛地停住。


    听到他们的称呼，她更是目瞪口呆，惊讶地望着江瑾璃。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今，整个南方恐怕无人不知领主是谁。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永远都无法触及的人物。


    刘娥万万没想到，曾经那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江瑾璃，在短短几年间，竟然成为了传说中的领主，这个发现，让她震惊得头晕目眩。


    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的许正，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夫妻二人一时之间都愣在了原地。


    江瑾璃确认眼前之人确实是刘娥后，眉梢间露出了喜色。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他们夫妇没有挺过末日的艰难，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好好地活着。


    她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大步走到刘娥面前，亲切地喊了一声：“刘婶。”


    看到江瑾璃此刻的喜悦与亲切态度，庞归立刻明白这位妇人定是领主的故人，于是主动带着人退到了一边。


    刘娥的瞳孔终于聚焦，望着近在咫尺的江瑾璃，心跳有些快，额头也冒出了冷汗，下意识地就要跪下，结结巴巴地喊道：


    “领……领主。”


    江瑾璃迅速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搀扶起来，眉头微蹙，


    “刘婶，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礼。还像以前那般称呼我，也是可以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许正，关切地询问：“许叔，这几年，你们的孩子还是没有消息吗？”


    当年分别时，刘娥曾说要到基地寻找她的儿子，但看现在的情形，恐怕依旧音讯全无。


    “没……没有……”


    许正战战兢兢地回了一句，然后低下头，神色哀伤，“我那逆子，怕是早就不在了……”


    听到这话，刘娥心中的悲伤也涌了上来，眼角再次泛起了泪光，对江瑾璃的敬畏之情也稍稍减轻了一些。


    这些年来，他们夫妇走遍了各个基地，就是为了寻找那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但每次都是带着失望而归。


    但他们不愿放弃，就这样盲目地寻找着。


    或许正是心中那一股执念，让他们在多次危险中侥幸存活。


    自从南方势力开始洗牌，基地的数量逐渐减少，如今只剩下了八个。


    刘娥夫妇这两年一直在这些基地之间徘徊，希望能出现奇迹。


    但让他们绝望的是，找遍了所有幸存者，都没有发现自家儿子的踪迹。


    即使不愿承认，但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很可能已经死了。


    唯二还没有寻找过的地方，只有北方和云雾领地。但对于年过半百的普通人来说，这两个地方如同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北方的路途遥远且危机重重，他们根本无法前往；至于领地，更是难以轻易进入。


    那里人口稠密，守卫肃杀，规矩严苛。他们曾在领地门口徘徊数日，也曾向守卫打听，但始终未能见到想见的人，最终只能无奈离去。


    因为两人这几年的劳累奔波，使得他们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劳苦。


    夫妇俩本想找个基地，安稳度过余生，却没想到许正会生病，而且病情迟迟不见好转，导致他无法工作，现在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要失去了。


    一旦被赶出基地，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的死亡。


    刘娥悲痛难忍，失声痛哭。


    江瑾璃望着刘娥布满皱纹的脸庞和斑白的头发，心中有些动容。她握住刘娥的手，安慰道：“刘婶，别担心，还有我。”


    刘娥身体一颤，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江瑾璃淡淡一笑，


    “刘婶，跟我走，回我的领地，我会庇护你们后半辈子。”


    她又看向许正，说道：“许叔，你的病不是大问题，有我姐姐在，很快就能治好。”


    许正那粗糙的脸上露出了希望之色，毕竟，如果能够活下去，没有人愿意选择死亡。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都不禁相互对视，露出惊讶的神情。


    领主亲自带人回领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没想到这对夫妇，竟然能得到领主如此特殊的关照。


    有了领主的这句话，这两位后半生算是有了保障，众人无不露出羡慕的神色。


    而那三名守卫则吓得直打哆嗦，他们万万没想到许正夫妇竟然与领主有如此深的渊源。


    “丫……领主，您……”刘娥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惊喜让她几乎失语，嘴唇微微颤抖，但随即眼神又黯淡下来：


    “可我们年纪大了，领地不是说不接纳……”


    如今知晓了江瑾璃的身份地位，刘娥心中自是有数，再也不敢随意用“丫头”来称呼她。


    “不一样。”江瑾璃打断了刘娥的话，认真地说，“刘婶，在我这里，你们是例外。”


    刘娥是江瑾璃生命中唯一给予过她关爱的长辈。


    末日前，当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时，刘娥时不时的帮助和关怀，江瑾璃一直铭记在心。


    江瑾璃这辈子感受到的善意并不多，刘娥给了她长辈的温暖。


    尤其在末日爆发后，刘娥不仅为江瑾璃指引了姐姐的去处，让她安心，还给了她几袋面包。


    刘娥的这些举动，足以让江瑾璃对她特别对待。江瑾璃虽然记仇，但同样铭记他人的好。


    “……真的可以吗？谢谢，谢谢……”刘娥望着江瑾璃真挚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江瑾璃变了，却又仿佛没变，她现在是领主，却依然是几年前那个熟悉的女孩。


    刘娥感动得无以言表，她转过身，喊了一声，“老头子！”


    “哎！”许正眼眶泛红，快步走上前，扶住了刘娥。


    刘娥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老头子，我们有救了，你的身体有救了，我们还可以继续活下去……真是太好了！”


    “咳咳咳……是啊，有救了……”许正轻拍着刘娥的肩膀，安抚着她，同时对江瑾璃表示感谢，“领主大恩，我们……”


    “许叔，你不用跟我客气。”江瑾璃笑着打断了许正的话，


    “刘婶，你们快去收拾东西，我这就带你们回领地。”


    “哎，哎！好，好的。”刘娥连连应声。


    她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样的惊喜，原本以为自己和老伴注定要死在这里。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进了破旧的木屋，收拾了一些重要的物品，很快便提着一个包裹走了出来。


    看到那三名守卫躲闪的目光，刘娥夫妇不禁相视一笑，他们现在心情高兴，自然不会去计较刚才的那些小插曲。


    提着包裹，他们走到江瑾璃面前，笑着说，“丫……领主，我们收拾好了。”


    “好，我们走。”江瑾璃并未执意纠正他们对自己的称呼。


    简单地巡视了基地其他地方，确认没有问题后，江瑾璃便带着刘娥两口子离开了基地。


    基地的众人目送着他们缓缓通过白色的大门，神色羡慕。


    四季如春的云雾领地，是每个人都渴望进入的地方。可惜，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入住。


    种善因，才能得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