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整座城市笼罩在迷蒙的雾里。


    城墙上，百姓和士兵肩挑背扛，夯土加高城防，箭垛口上堆着滚木礌石。


    城门外，护城河正在被疏浚加宽，进城的道路都布置了鹿角和拒马。


    设在城门口的临时募兵处排着长长的队，两个老兵正抬着一筐面饼，挨个发给雨中排队的百姓。


    此时大唐首都长安还在歌舞升平，而这里早已是紧张的备战状态。


    平原郡，这是张哲翰必须要来的地方。


    怀着满满的敬意，他要去拜谒一个人，一座心中的丰碑。


    上小学的时候，第一次拿着毛笔临的第一本字帖是《多宝塔碑》，他人生中知道的第一个书法家的名字叫颜真卿，第一种书体叫“颜体”。也正是颜体，让他萌生了当一个大书法家的梦想。可惜这个梦想始终都是梦想，他的字怎么练也练不好。


    颜体楷书大气磅礴，气势雄浑，代表着忠诚与正义。在中国书法史上，颜真卿的影响度甚至超过了书圣王羲之，而“书如其人”这四个字也是从颜真卿开始的。


    在整个安史之乱中，颜真卿、颜杲卿兄弟是最早起来抗击的，在这场战争中，颜家殉难者三十余人，颜真卿曾写下字字泣血的《祭侄文稿》：“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念尔遘残，百身何赎？呜乎哀哉！”


    颜真卿秉性正直，不阿于权贵，不屈意媚上，得罪杨国忠，在45岁时被排挤出京，远赴平原出任太守。而平原郡是安禄山管辖的地区，颜真卿很早就发现了安禄山的不臣之心，他私下将各级官员换成自己的心腹，并且以久雨防洪的名义，加高加固城墙，深挖护城河，同时招揽壮丁，储蓄粮草。


    三辕马车在离郡守府最近的客栈停下，大诗人“李白”带着两个俏丽的丫鬟下了车，车夫把马车赶进了后院，护卫去柜台号房间。


    车夫和护卫被留在了客栈，“李白”带着丫鬟在细雨绵绵中往郡守府走去。


    颜太守没在府里，迎接“李白”的是府里的师爷。


    “敢问师爷，颜太守现在何处？”张哲翰问道。


    “上面来人巡查，颜太守正忙着接待，此时应在丰泽园宴客。”师爷躬身道。


    “不知来的是什么人？”张哲翰知道师爷所说的“上面”一定是安禄山，来的人一定是将来的叛将。


    “北平太守史思明，河南节度使尹子奇。”


    史思明？“安史之乱”中的“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竟然在这里遇上。


    不过有一个问题，击杀史思明正好是沈腾的任务，杀了他，沈腾就出副本了。


    史思明的地盘不在这里，如果这次不杀，就得再去卢龙，大费周章。


    张哲翰领着丫鬟在细雨中走着，不知不觉到了丰泽园。这是平原郡最大的酒楼，门口两只石狮子，门前是一个小广场。


    郡守宴客，随便就打听到了，在丰泽园最大的包厢润泽厅。


    润泽厅门前有两个护卫把守，一听是大名鼎鼎的大诗人李翰林，赶忙就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位四十多岁的官员迎了出来，向张哲翰拱手施礼：“不知太白兄光临，清臣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清臣”是颜真卿的表字，张哲翰终于见到了心目中的大神，心情有些激动。


    颜真卿仪表堂堂，目光坚毅，正气凛然，果然是字如其人。


    听这语气，李白和他是老朋友，历史上的李白不仅仅是诗人，也是大书法家，和张旭、颜真卿都是朋友。


    “岂敢岂敢，太白只是路过，特来探望。”张哲翰赶忙拱手还礼。


    “清臣正在公务应酬，可否稍晚在舍下叙谈？”张哲翰感觉这里面有剧情。


    “里面可是安禄山的同党史思明？”张哲翰尽量提供关键词，从剧情逻辑上说，颜真卿是虚与委蛇，心中恨透了叛贼。


    “正是，他们对我筑城募兵有所怀疑，特意前来质询。”颜真卿面色凝重。


    张哲翰取出李泌给的八卦炉递给颜真卿：“太子有意除贼，清臣可否暂避，我来会会他们？”


    颜真卿接过八卦炉：“果然是太子信物，如此太白兄多加小心，我回去调兵接应。”


    颜真卿说完，把八卦炉还给张哲翰，带着侍卫匆匆离去。


    张哲翰并不着急进包厢，而是先发出了一柄水晶匕首。张哲翰发出的无声无形的水晶匕首，也只有海晏境有可能避开，此举并没有打算一击就能杀掉海晏境的史思明，而是敲山震虎，试探虚实。


    水晶匕首悄无声息地飞进了包厢，传出几声扑通扑通跌倒的声音，张哲翰双掌前推，轰的一声将一面墙打碎，整个包厢暴露在眼前。


    里面站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毫发无伤，另一个被洞穿肩膀，斜倚在墙上。


    受伤的应该是尹子奇，山弥境或弱海晏境。


    没受伤的当然就是史思明，可是……


    那不正是大殿上没喝彩的那个朱衣大臣吗？


    史思明就是朱衣大臣，朱衣大臣就是在三清殿袭击李泌的天行者，金系海晏境，精通八极拳。


    “史思明”看见张哲翰，既不惊讶，也没出手。


    他上次在三清殿吃了万象天引的大亏，还丢了铁骨折扇，此时出手断无胜机。


    “伤好了？”张哲翰淡淡地问道，此人不惊、不打、不跑，那一定是想聊。


    他在三清殿被舒琪打断了肋骨，聊当然要从揭疮疤开始。


    “多谢手下留情。”“史思明”拱了拱手，不卑不亢。


    “你的八极拳很不错。”张哲翰的夸赞是真诚的，这家伙的八极拳确实不错。


    能和无极九式打个有来有往，绝对算得上是个高手，如果不是不讲武德的大丫鬟夹击，还不知道要打多久。


    如此深湛的八极拳，此人的来路只能是两个，一是宁州、益州、伏羲的家族，二是散修门派。


    “多承谬赞，你的无极九式更厉害。”史思明依然不卑不亢。


    这句话让张哲翰吃了一惊，他竟然认得无极九式。


    “多年前，我师父曾经败在无极门林掌门的无极九式之下，我恰好在现场。”“史思明”解释说，“所以你一出手我就知道你是无极门的人。”


    嗯？多年前？林雨棠很久以前就用无极九式打败过八极门的人？


    我的无极九式是宁妮教的啊，难道宁妮是和林雨棠学的？又或者宁氏家主也会？


    唉，这帮地藏境老妖怪，会啥都很正常。


    “上次是我占了便宜，三打一胜之不武，不如我们再比一次？”江湖事江湖了，张哲翰也想确认一下公平对决有多大胜算。


    “史思明”没想到张哲翰会有此提议，怔了一下：“怎么比？”


    张哲翰早就想好了：“一对一，不使用技能，不使用器械，输了放弃副本任务。”


    “史思明”想了一下，说：“好，我赢了你还要把我的扇子还我。”


    “一言为定。”张哲翰说着，转身往外走。


    三柄匕首无声无息无形地射向斜倚在墙边的尹子奇，他只来得及避开眉心的一柄，另外两柄穿透了他的心脏和小腹。


    没等他倒下，舒琪急步上前，左手现出炼妖壶，右手并指叫道：“壶中仙！”


    壶盖悬浮半空，尹子奇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向壶口，壶口自动变大，将尹子奇吸入壶中。


    “诶，你不是说一叫就出来吗？”舒琪不满地说。


    话音刚落，壶口红光四射，一个仙人自红光中掠出，傲然拽立在壶盖之上，红袍鹤发，道骨仙风。只是……只有三寸高。


    “喂了个海晏境才长这么点？”舒琪撇着嘴。


    “呃！”壶中仙打了个嗝，“这不是刚开张嘛，莫急莫急。”


    “回去回去！丢人现眼。”舒琪呵斥道。


    壶中仙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化作一道红光飞回壶里。


    “这是……炼妖壶？”“史思明”惊得没合上嘴。


    “没啥，女娃娃的玩具。”张哲翰头都没回。


    -


    丰泽园前面的小广场，绫濑遥取出混天绫，素手一挥，围出一个直径50米的圆，圆圈外的人无法逾红绫半步。


    张哲翰和“史思明”相对而立，站在圆圈中央，相互拱手施礼：“请！”


    “史思明”高马步侧立，左手下按，右手护在左胸之前，八极拳起势。


    张哲翰两腿前虚后实，双手内合，手分阴阳，虚灵顶劲，沉肩坠肘，不是无极九式，而是陈抟太极。


    陈抟太极八式第一式：无极而生。


    “史思明”既然见过无极九式，张哲翰当然不会再用你知道的东西和你打，反正都是以柔克刚，陈抟太极足够。


    “史思明”有些奇怪，感觉张哲翰这个拳势有些似是而非。


    他深入研究过击败师父的无极九式，但并不知道有个陈抟太极，虽然舒琪一个单鞭势打断了他的肋骨，但那是背后偷袭，根本就没看清是怎么出的手。


    红绫圈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史思明”大喝一声，前脚一跺，急步向前，一个猛虎硬爬山率先抢攻。


    张哲翰以静制动，抬起左手向前向上拥接对方手腕外侧，顺势握住，沉肘顺缠向左捋，一个六封四闭防守反击。


    “史思明”挨、帮、挤、靠、崩、撼，动作刚猛、朴实无华，寸截寸拿、硬打硬开。


    张哲翰推、托、盖、劈、撞、搬、截、拿，推托带领，搬扣劈进，穿闪截拦，沾连粘随，行云流水，生生不息。


    两人等级相同，功力相当，一时间难分胜负。


    围观人群大声喝采，舒琪和绫濑遥看得目不转睛，平时张哲翰出手都是无极九式，动作太快，根本就看不清楚，到现在也就仅仅偷学了一招迎门靠，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张哲翰以陈抟太极对敌。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哲翰对太极运用之圆融，变化之精妙，两个丫鬟自然是受益匪浅。


    “史思明”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劲还是那个劲，招却不是那个招，没有一招是他见过的。


    陈抟太极是大金国国师普风教陆文龙的，他当然没见过。


    同样也是古朴的拳法，虽然只有八式，却能够衍生出八八六十四种变化。


    八极拳虽然刚猛，变化却不多，一轮下来，张哲翰已了然于心，陡然使出无极九式的最后一式。


    无极九式：大道。


    无极散手：无招。


    “史思明”眼前一片拳掌指影，速度之快，变幻之莫测，格挡却无从挡起。


    极致的无极九式和无极散手，他同样没见过。


    一阵砰砰噗噗，“史思明”被连续击中，连绵不绝、无始无终的无极掌力，把他打得踉跄后退，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张哲翰并未乘胜追击，前虚后实，双手内合，手分阴阳，回复了陈抟太极的起手式。


    “好！”围观人群爆发出轰然喝彩。


    胜负已分。


    张哲翰上前将“史思明”扶起：“承让承让。”


    “史思明”手捂前胸，还在吐血，说不出话来。


    张哲翰一招手，绫濑遥仙女般晧臂轻扬，张开白皙的手，隔空在“史思明”身上划过，一道蓝绿相间的极光扫拂全身，断骨弥合，不再吐血。


    “谢谢……”“史思明”脸色苍白，勉力拱手。”


    “先生！”“师父！”沈腾和王力弘挤在红绫边大叫，绫濑遥把他们放了进来。


    “我看街上的行人都往这儿跑，就跟了过来，没想到是师父。”王力弘兴奋地说。


    张哲翰对沈腾说：“你把扇子还给这位兄弟吧。”


    沈腾二话不说，取出铁骨折扇双手递给“史思明”。


    “史思明”大为感动，对张哲翰躬身施礼：“仁兄高义，在下心领，我是八极门总教头孙洪雷，有空请来八极门做客，就此别过。”


    孙洪雷说完，就地消失。


    没拿走铁骨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