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其实是一个很有说头的地方。


    说范阳你可能不太熟悉，但如果说涿郡、幽州你可能就知道了，没错，都是同一个地方。


    再说个事你就更熟悉了，这里有张飞的肉摊和刘备的鞋铺，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地方。


    古往今来，这里的人都把桃园结义挂在嘴上，没有人喜欢说范阳这个词，因为这个词和反贼安禄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安禄山是范阳节度使，范阳是他的大本营，驻扎着他的主力，超过十万人。


    但这十万人并不是都在范阳城里，范阳城没多大，住不下那么多人。


    城里的守军人，领兵的是平卢军都知兵马使安庆绪。


    安庆绪是安禄山的二儿子，母亲康夫人是安禄山的原配。安禄山给他取的名字叫安仁执，安庆绪是唐玄宗赐的名字，皇帝赐名的时候还封他作鸿胪卿兼广阳太守，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


    “范阳城的周围有三座大营，各人，主将分别是崔乾佑、田乾真和蔡希德，”王俊慨说，“前几天安庆绪陪着我都去视察过，因为宣谕使这一次的主要任务，就是看一看安禄山是不是有谋反之心。”


    张哲翰对范阳一无所知，单机版的非非也没能提供更多的资料，几乎所有的情报都来自王俊慨这个宣谕使。


    乘坐五辕马车的宣谕使不能住客栈，只能住官方接待贵宾的典客署。


    从某种意义上说，典客署就是高级的驿站，或者类似于国宾馆，专门接待京都来的头面人物。


    看宣谕使大人怎么又回来了，典客署的官员赶忙迎了上来：“参见宣谕使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我有重任在身，还要多住几天。你派人去把安庆绪叫来。”


    王俊慨按张哲翰布置的台词说着，领着一帮侍从径直上楼。


    按非非提供的有限资料，安禄山最后是这个小儿子安庆绪杀的，帮他一起弑父的还有四人，严庄、高尚、李猪儿和阿史那承庆，严庄是军师，高尚、李猪儿是仆从，阿史那承庆突厥籍将领。安庆绪弑父是在三年后的757年，现在张哲翰要做的就是把这段骇人剧情提前。


    大白天的，什么也干不了，那就溜达溜达、享受享受好了。


    大唐的各大城市典客署都有一个专供宣谕使住的房间，各地节度使最怕的人就是宣谕使，所以接待的规格是最高的。


    说是一个“房间”是不准确的，因为这个“房间”足足占了典客署一层楼，比总统套房还奢华。


    进门是一个足有300平米的超大会客厅，左边是钦差卧室，右边是随从居所。陈设都按皇宫标准，富丽堂皇。


    很快，街上传来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士兵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官员向典客署开来，二十名骑兵，一百名步兵。


    年轻官员头戴六旒烯冕，身着深绯色四品官服，脸色苍白，身材瘦削，弱不胜衣。


    范阳城里没有人不认得这个年轻官员，因为他是安禄山最宠爱的儿子。


    安庆绪进入钦差大厅，正想问问宣谕使大人怎么又回来了，一抬头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厅正中的宫椅上，赫然坐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杨玉环！


    杨贵妃怎么会出现在范阳？杨贵妃在这儿，那杨国忠又在哪儿？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来不及多想，安庆绪赶忙跪倒，匍匐在地：“给……给贵妃娘娘请安！”


    “孙儿起来说话。”杨贵妃和蔼地说。


    杨贵妃收了安禄山做养子，安庆绪可不就是“孙儿”吗？


    安庆绪磕了个头，起身恭敬地站在侧面，不敢抬头。


    “本宫此次是微服私访，你们不要声张，更不要张扬。”杨贵妃先定了个调。


    “孙……孙儿明白了，您可是要和父亲……私……见面？”安庆绪有口吃，说话颠三倒四是出了名的。


    安禄山和杨贵妃的关系，安庆绪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贵妃娘娘竟敢背着皇帝到边陲和情郎私会。


    杨贵妃让丫鬟取出一个匣子交给“孙儿”：“你回去把这个交给你父亲，就说我会找时间去见他，里面的药水是我专门找信得过的御医配制的，对他的眼疾有奇效。”


    杨贵妃继续絮叨：“别让你父亲来找我，动静太大不好。这几天我就假扮钦差随从，你也不用派人跟着，别让人看出来。”


    “孙……孙儿明白了，我……我把卫队留下，保……保护宣谕使大人。”


    -


    安庆绪拿走的匣子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把扇子，一样是颜杲卿送的瓷瓶。


    扇子是杨贵妃在金銮殿上揺的团扇，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还带着杨玉环香囊的特有香气。


    瓷瓶是颜杲卿送的光明水，壶仙说那是被人动过手脚的眼药水。


    平心而论，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张哲翰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杀安禄山。


    乙级的副本，作为大boss的安禄山肯定是地藏境，张哲翰不需要完成副本就能出去，不会傻到去找地藏境拼命。


    直到颜杲卿送他那个瓷瓶。


    副本设计的原则和游戏是一样的，不可能设计一个完全无法通关的剧本和一个无法杀死的boss。


    boss再厉害，肯定是可以杀掉的，就看你能不能走对路线。


    被匹配进副本的天行者，绝大部分或者全部，都应该比boss等级要低，要杀掉boss就只能走对剧情，拿到关键的信息和道具。


    剧情纵横交错，错综复杂，要走对剧情并不容易，除了实力和智慧，还需要很大的运气。


    比如，眼药水就是杀掉安禄山的关键道具，但拿到这个道具的前提，可能是先要拿到《笔法十二意》和五色笔。如果没有攻略告诉你这一底层逻辑，那么就必须大量尝试，用无数的失败去获得渺茫的成功概率。


    道具和信息都有必然性，当颜杲卿莫名其妙送了个瓷瓶，张哲翰就一直在琢磨这个瓷瓶的必然性。


    被偷瞄的“杨贵妃”说，安禄山眼神不太好，历史记载最终安禄山被杀也和他眼神不好有关，壶仙说这是一瓶被动过手脚的光明水，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颜杲卿送的这个瓷瓶可能就是杀掉安禄山的关键道具。


    问题是，怎么让这个瓷瓶发挥作用。


    安禄山是一代枭雄，生性多疑，动不动就杀人，唯一相信的只有他自己。也就是说，眼药水只有让他自己去用才行。


    终南山上，李泌曾经揭示了杨国忠和安禄山矛盾的真相，其中说到杨贵妃和安禄山是老情人。


    老情人从深宫中微服来到范阳，这已足以让安禄山百爪挠心，心心念念的老情人，惦记着你的眼疾，没有比这个逻辑更能让他深信不疑。


    但眼药水的作用仅仅是把boss弄瞎，地藏境对海晏境是绝对碾压的，就算是眼盲的地藏境，想要战胜也绝非易事。


    要杀掉安禄山肯定还需要其他的剧情，而这个剧情一定和安庆绪有关。


    “你就不怕安禄山荷尔蒙爆发，半夜跑来把我劫了去？”舒琪对张哲翰这种不顾大丫鬟生死的行为心怀怨念。


    “安禄山那么帅，又是一方诸侯，娘娘就从了吧。”张哲翰猥琐地说，脑补着各种乌七八糟的画面。


    “还是诗仙先从了娘娘吧！”舒琪说着，一个虎扑，像蛇一样缠绕过来。


    “我就说李白和杨贵妃有一腿嘛，也许这才是安史之乱的真正原因。”绫濑遥一本正经地论证自己的推理。


    “来吧，来吧，本宫爱死你了，大诗仙……”


    -


    安庆绪只带了两名贴身护卫往回走，卫队留给了干奶奶和宣谕使大人。


    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也没有去安禄山的节度使府，而是在十字路口拐了个弯。


    他并不像他的父亲一样，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拿主意的人都不是他。


    在一个四合院的垂花门前，安庆绪下了马，把缰绳往护卫手里一扔，一个人进了四合院。


    几乎就在他踏进院子的一瞬间，耳边呼地刮了一缕小风，但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个不是很大的四合院，只有两进，前面是厅堂，后面一进是书房和卧室。


    安庆绪径直穿过厅堂，来到了第二进的书房。


    书房里端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圆领右衽青袍，头戴幞头，足蹬皂靴，一副儒生打扮。


    二人并未行礼，安庆绪一进门就把门关上了，走到儒生面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幕险些让窗外的张哲翰啊出声来。他在安庆绪还没进书房的时候就已到了窗下，把窗户纸捅了一个小洞。


    难怪今天看见安庆绪的时候感觉哪儿怪怪的，难怪面对倾国倾城的杨贵妃他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原来他有断袖之癖！


    “严先生，人……人家太想你了啦。”安庆绪娇声说道。


    严先生？这个儒生难道是严庄？严庄和安庆绪是那种关系？


    史书记载他俩关系很铁，没想到是这么个铁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