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圣不守执事，自昨日出游，至今未归，更不知去向。”


    灵霄殿内，齐天府仙吏叩头奏道。


    “玉帝”假装低头沉思，虽然是早已预知的结果，但既然是演戏，就有个先后顺序。


    只见那赤脚大仙上奏道：“臣蒙王母诏昨日赴会，偶遇齐天大圣，对臣言万岁有旨，着他邀臣等先赴通明殿演礼，方去赴会。臣依他言语，即返至通明殿外，不见万岁龙车凤辇，又急来此俟候。”


    “玉帝”越发大惊道：“这厮假传旨意，赚哄贤卿，快着纠察灵官缉访这厮踪迹！”


    这位纠察灵官专司查案。天庭有许多灵官，各司其职，各擅其长。灵官是道教的护法尊神，向来有五百灵官的说法，其中最有名的是“王灵官”，很多道家宫观的大殿中，镇守道观山门的灵官一般都是这位王灵官。


    纠察灵官领了御旨，带着他的刑侦队出了凌霄宝殿。


    第一案发现场自然是蟠桃园。齐天大圣府是不用去的，孙悟空整日在外面放浪形骸，在那里就没待几天。


    蟠桃园土地详细陈述了案发经过，只字未提大圣摸仙女脸蛋的事，但纠察灵官也不是吃素的，从土地吞吞吐吐的叙述中看出了端倪，“我听说大圣生性好色，定住七仙女之后就没发生点什么？”


    土地一愣，暗道这灵官果然厉害，只好答道：“涉及到玉帝家事，微臣不便多说。”


    这意思就是有了，灵感没再继续问，出了蟠桃园，拐了个弯进了瑶池。


    六仙女默不作声，各怀心事，见灵官进来，知道王母告了御状。


    “紫衣仙子何在？”纠察灵官犀利的眼光在六位仙女脸上拂过，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六仙女全都知道紫衣失踪是怎么回事，也都看见了孙悟空慢腾腾掠进来，拎起紫衣又慢腾腾飞出去，摄于大圣的淫威，谁也没敢阻拦，每个人都在失望为什么不是自己被掳走，但这种事是不能说出来的。


    “我们也不知道呀，只是黑影一晃，紫衣就不见了。”红衣仙女说道。


    “你们就没看见谁进来吗？”灵官追问道。


    “我们只是小仙女，齐天大圣要掳走谁，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绿衣仙女答道，这话说得很刁钻，隐晦地传达了两个信息，紫衣不是自己走的，是被掳走的，打劫的是齐天大圣。


    七仙女思春在天庭已是人尽皆知，在蟠桃园遇到帅哥孙大圣，发生什么都正常，至于有没有和大圣暗通款曲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事实是，天极境的孙悟空掳走了玉帝的一个女儿，而不是紫衣思凡去找的孙悟空。如此一来，绯闻便不是七仙女的，而是孙悟空的了，仙女成了受害者。


    瑶池的宴会大厅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仙酒、仙肴、仙果被洗劫一空，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打呼噜的声音。呼噜是十几名倒在地上的力士打的，整个宴会区域的所有人都睡着了，厨子、婢女、杂役没一个人醒着。纠察灵官知道这是增长天王的手段，也知道他曾经和孙悟空打赌输了瞌睡虫。


    灵官走完了侦破流程，穿过回廊回到凌霄宝殿，回奏了侦破结论：“搅乱天宫者，乃齐天大圣也。”


    “你就没了解到其他什么情况吗？”“玉帝”问道，这句话明显在暗示什么。


    灵官在玉帝身边工作多年，知道玉帝在问什么，“那齐天大圣不仅偷吃了蟠桃，破坏了蟠桃宴，还……”


    “还有什么？！”


    “还掳走了紫衣仙子。”


    殿下群臣又响起了嗡嗡声，“肃静！”当值灵官喝道。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玉帝大怒，发十万天兵围剿花果山。就在“玉帝”挥起右手的一刹那，眼角瞥见回廊头上，“金顶大仙”正和王母娘娘聊得火热，又把手放了下来，生生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不耐烦地下旨：“再去查，我要证据，发兵的事，容后再议。散朝散朝！”


    张哲翰变成金顶大仙的模样是最没有心理压力的，因为金顶大仙本身就是地藏境，不会因威压问题露马脚。之所以敢在凌霄宝殿大模大样出现，除了金顶大仙是太上老君的红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是猪刚鬣最害怕的人。整个天庭，只有他知道大殿宝座上坐着的是谁。


    “还不错嘛，有进步，你得好好改改急脾气。”看猪刚鬣走过来，张哲翰没大没小地拍着“玉帝”的肩膀说道。


    “金顶道兄说得对，诶，婆娘，去瑶池待着，我好道兄有话说。”猪刚鬣对王母娘娘挥了挥手。


    张哲翰被惊到了，这猪八戒怎么敢对王母娘娘这么呼来喝去地说话？你不过是个地藏境的假玉帝好吧。


    “好的呀，你们聊你们聊。”出乎意料的是，王母娘娘脾气非常好，一扭一扭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可以啊老猪，那么快就把这天庭第一悍妇收拾得服服帖帖。”


    “嘿嘿，女人嘛，一物降一物。”


    “你就不怕她翻脸揍你吗？”


    “揍我？哈哈，每天晚上都是她求着我揍她好吧。”


    王母娘娘还有这种癖好？玉帝和她夫妻那么多年难道就不知道？


    八成是不知道，在“老张”看来，河东狮吼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想到揍老婆就能把她揍舒服？


    “道兄此来有何见教？”猪刚鬣问道。


    张哲翰从王母妖娆的背影收回眼神，说道：“你那围剿花果山的天兵天将还是晚点发吧。”


    “为何？”


    “嗯，咱俩是哥们，我也不瞒你，那孙悟空和七仙女好上了。”


    “啊？哪个？”


    “明知故问嘛，就是那个紫衣仙女啊。看在这哥们马上要孤独寂寞五百年的份上，让他快活几天。”


    “……好吧，那什么时候发兵？”


    “十天吧。”


    在经历了那么多副本之后，张哲翰对npc的智商和互动能力大致有了个分类，推测副本的设置可能依据两个标准，一是等级，等级越高智商也越高，越能像人类一样互动；二是重要性，如果这个npc在剧情中很重要，智商往往也会很出众。天王山副本之所以难搞，主要还不是武力值普遍比较高，更主要的还是智商水平高，你很难去分辨出谁是npc谁是天行者。比如猪八戒、玉帝和紫衣仙女，就和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而孙悟空那些个结拜兄弟，就只能是复读机和传声筒。


    作为天极境的六耳猕猴，智商毫无疑问是极高的，甚至可以高到和人类无异，实验证明，他的情感和欲望也无限接近于人类，或许，副本并非完全虚幻是有可能的。


    西天取经是佛界第一大事，六耳猕猴是孙悟空的克隆版，他们都是为西天取经剧本而生的，筋斗云、七十二变，所有的能力完全一样，而孙悟空的师父是菩提老祖，所以六耳猕猴的师父也只能是菩提老祖。关键问题在于，菩提老祖又是谁？


    如来佛也不过是天极境，他不可能是两个天极境的师父，而已知的诸天境大boss只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和燃灯古佛，孙悟空的师父只能是这三位中的一位。


    “少爷，你怎么了？”洛迦山海滩上，青柠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张哲翰闪烁其词，懒洋洋地斜躺在躺椅里，在阳光的照射和沙滩的折射下，原本苍白的脸色愈发毫无血色。


    没想到“亲密实验”这么耗元神，想起刚进副本时蔡琢妍说的“消耗巨大”，现在才实实在在真正体会到，事非经过不知难啊。


    “吃饭了，少爷。”丫鬟叫道，午饭是碳烤生蚝、秋葵、韭菜炒腰花、当归枸杞汤。


    “这是家主特意交待厨子做的，让您好好补补。”青柠说着，笑嘻嘻看着张哲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张哲翰这才意识到，这些菜全都是补肾还元的，橘天羽是过来人，全都看在眼里。


    -


    十天以后，玉帝下旨，即差四大天王，协同李天王并哪吒太子，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共十万天兵，下界去围困花果山，捉拿齐天大圣孙悟空。


    在玉帝的圣旨中，还多了一条，齐天大圣那厮把朕的女儿紫衣仙子掳去了花果山，务必救回。


    众神即时兴师，十万天兵浩浩荡荡开出天庭，黄风滚滚遮天暗，紫雾腾腾罩地昏。


    花果山下，众天兵扎营，把那花果山围得水泄不通，上下布了十八架天罗地网。


    所谓十八架天罗地网其实就是十八座大营，每座大营五六千人，和明代的卫所差不多。虽然天罗地网把花果山团团围住，但从山下到土坪的路只有一条，天兵天将能飞的并不多，大多只能从那仅有的一条路上山。


    六耳猕猴当然就在水帘洞里，正和紫衣仙女如胶似漆。六耳猕猴的模样就是“孙悟空”的模样，紫玉仙女没发现或者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换了人。张哲翰曾经被她一眼看穿不是天极境，床上的情郎突然又有了威压，她不可能发现不了。


    六耳猕猴并不着急出战，张哲翰给他的指示是，土坪上出现天将再说。


    张哲翰去广寒宫里把他们接出来的时候，对六耳猕猴自叹不如，连续十天的“蜜月”，六耳猕猴依然神采奕奕。张哲翰只耕耘了三天，在洛迦山将养了十天还没缓过来，六耳猕猴却越战越强，龙精虎猛。


    “轰！轰！轰！轰！轰！轰！”


    花果山上响起了隆隆的炮声，足足有五分钟时间，炮弹在天罗地网中的天兵大营炸开，虽然对天将没造成太大伤害，天兵却被打死打伤了不少。自从十八架天罗地网布好以来，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一次炮击，打的都是不同的大营。


    在天庭里逍遥自在惯了的天兵天将，没有人见过这种法器，只知道操作法器的并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而是失踪已久的天蓬元帅猪刚鬣……的一个青衣丫鬟。大轮子的黄金炮明晃晃地架在悬崖边上的凉亭旁边，轰得天兵天将们胆战心惊，总攻尚未开始，李天王不胜其烦，不断派出精锐小队去试图摧毁大炮，但每次派出的小队都有去无回。


    张哲翰变成猪刚鬣的样子是有预谋的，那是玉帝现在在高老庄的样子，真正的猪八戒正坐在灵霄殿上发号施令，如果十万天兵天将共同作证天蓬元帅袭击了天庭的部队，就坐实了猪刚鬣的罪行，反正他已经投胎转世去了高老庄，迟早也是六耳猕猴的师弟，多一条罪状少一条罪状都一样。


    青柠操作加农炮的杀伤力比张哲翰大了许多，但对天兵天将的伤害还是不太理想，虽然气势磅礴震天响，却没能杀掉多少天兵。这种情况在张哲翰的意料之中，开炮也只是造造声势震慑军心，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焚天劫。


    那是源自托塔李天王七宝玲珑塔的技能，也就是哪吒老爸的专属技能，所以在青柠打完炮之后，“猪刚鬣”就变成了托塔李天王。


    张哲翰曾经在藤原家园试过焚地灼的威力，这焚天劫来自天极境神佚物，威力肯定在焚地灼之上，如果不在花果山拿十万天兵天将测试焚天劫，恐怕很难再找到地方去试。


    一座塔升入半空中，二三十米高，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天兵天将们对这座塔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托塔天王李靖的七宝玲珑塔，在天庭的历史上，李天王不止一次用它擒魔炼妖。


    但今天这座塔却悬浮在了天罗地网的上空，向下释放的光罩罩住了十八营中的一营，所有人都知道被塔光罩住意味着什么。


    营中的天兵天将争先恐后地向光罩的边缘跑去，但只有少数几位地藏境天将突出了光罩的围困，天兵则没有一个出得去。


    七宝玲珑塔颤抖了一下，光罩的温度骤然升高，里面的五六千天兵身上同时着火，惊慌失措地在光罩里乱撞。


    九昧真火，带九种颜色的绚丽真火，天庭用来锻造兵器的神火，如今把天兵当器物焚烧。


    凄惨的哀嚎被光罩阻隔，外面听不到一丝声音，仿佛就像在看一部无声的彩色电影，这部电影惨绝人寰。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天将们试着用水浇灭大火，却无济于事，雨水对九昧真火毫无影响。


    前后也就不到两分钟，十八座大营便少了一座，七宝玲珑塔消失的地方，整座大营变成了一个直径两三公里的黑糊糊的圆圈，分不清人和器物，刺鼻的糊味随着花果山的山风飘向其他大营，让人不寒而栗。


    “李靖，你为什么要戕害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