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的尽头，是一个方圆数丈的水潭，那水潭中央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外面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可是这里却很是暖和。


    水潭上方水汽蒸腾，一片白茫茫的。


    这里就是温泉的泉眼。


    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温泉蓄积在水潭中，通过一个豁口往外流出，就成为了那一条小溪。


    越是靠近这个水潭的地方，水温越是高，水汽蒸腾得越发厉害。


    水潭边沿，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趴在那里，正是先前和十几名散修鏖战的欧阳鹤。


    而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泡在温泉里的少女。


    那少女脸色苍白，体型瘦削，正是他的女儿欧阳淇。


    这个时候的她脸上挂满了泪痕，哽咽着对欧阳鹤道：


    “爹，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该活下来的人，你就让我死去吧，不要再为了我杀人了。”


    “不行，你不能死，我就算是杀光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能让你死！”欧阳鹤喃喃道。


    他手中拿着一枚黑色的丹药，对欧阳淇说道：“乖女儿，听爹的话，把这枚丹药给吃了，吃了你就能够健健康康的活下来。”


    “我不吃……”欧阳淇哭着说道，“这里面有娘亲的命，还有那么多表哥表姐，表弟表妹的命，我不能吃……”


    “乖女儿，你听我说，他们已经死了，你吃不吃这枚丹药，都不能改变这一点，只有你吃下了这一枚丹药，让自己好好的活下来，才对得起他们的死，也才对得起你爹的死。”欧阳鹤道。


    他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身上的血还在往外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欧阳淇还是拒绝，哭着说道：“我不吃，我不要背负那么深的罪孽！”


    “那不是你的罪孽，那是我的罪孽，我一个人背负就可以了。你吃下去吧。”欧阳鹤哀求道。


    “我不吃！”欧阳淇坚持着。


    欧阳鹤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他从水潭边沿爬入了水潭里，靠近了欧阳淇。


    “爹，你要做什么？”欧阳淇惊叫。


    她泡在温泉里，可是她的身体被欧阳鹤用法力封印了，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浑身是血的父亲拿着那一枚丹药逼近自己，哭着说道：


    “爹，你说过你不能逼我吃这药的，你要逼我吃下去，我就死给你看……”


    欧阳鹤惨笑了一声：“我等不了了，我很快就要死了，不能让你再这么任性下去。”


    说着，把丹药塞进欧阳淇嘴里。


    欧阳淇闭上了嘴，不肯吃这个药，但是她的嘴巴被欧阳鹤给掰开了，强行的将这枚丹药塞了进去。


    然后，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吐出来。


    一边说道：


    “淇儿，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但凡能找到别的办法救你，我都不会这样做。”


    “你把慕容家的那些人当做亲人，但是他们并没有把你当做亲人。当初你得了那病，其实他们是有办法可以给你医治的，他们家族的慕容青，那么厉害，是百药宗的亲传弟子，只要她愿意，在你小的时候就可以把你治好。就算是错过那个机会，之后多给你一些修炼的资源，把你拉进百药宗，以你的天赋，也是有机会在你十八岁之前进入到筑基境界的。可是她想要利用你的玄阴之气走捷径晋阶元婴，不只是不救治你，还下手段让你的寒阴之气更重。在他们眼里，你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味可以促进她修为的药。你小小年纪就承受那么多痛苦，就是他们害的。”


    “我为他们家拼死拼活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做了那么多的脏活，他们口口声声我们都是一家人，但实际上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做家人。”


    “你娘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嫁给了我，却不忠诚于我，暗地里和人通奸，还是跟自己的堂兄弟。她嫁给我，只不过是看着我修为高，可以替他们慕容家做脏活，并不是真心想和我过日子。她没有把我当做她的丈夫，她也没有把你当做女儿，一点都不心疼你，在外人面前一口一个孽种。这样的娘，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你觉得那些对你好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你知道他们在私下里怎么叫你的吗？他们说你是杂种，嫌弃你姓欧阳，他们并没有把你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以前没有跟你说过这些，是不想让你知道，你以为很美好的世界事实上有那么丑陋。”


    “可现在我要告诉你，他们没有一个好人，他们不值得你去心疼！”


    “他们能把你当作一味药，我为什么不能把他们当作一味药？”


    “他们都是我杀的，没有你这个病，我也会把他们都杀了，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该下地狱的是我，你不用承担任何的责任。”


    “老天爷让你得这样的病，是老天爷欠你的，我从老天爷手中帮你讨回来了。”


    “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欧阳淇听着这些话，泪水哗哗的往外流，脸上表情极为痛苦。


    被塞入嘴里的那枚丹药，在慢慢的融化掉。


    那一枚丹药，是欧阳鹤摆下法坛献祭了几百个魂魄凝聚而成的，而且，还是几百个亲人的魂魄。


    献祭的时候，她就在法坛下方，亲眼看着无数亲人的怨魂被收入到一个葫芦里面，最后变成了这么一枚黑色的丹药。


    在她心里面，服下这一枚丹药，就是吃了那几百个亲人的冤魂。


    她不想吃。


    可现在，由不得她拒绝，丹药已经被塞入到她嘴里，已经开始慢慢的融化，融入到她的体内。


    而欧阳鹤说出来的那些话，也在冲击着她的心灵。


    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好可怕。


    一股股不属于自己的念头突然的出现在脑海里。


    怨气、戾气，还有恐惧、悲伤，各种情绪纷至沓来，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欧阳鹤还捂着她的嘴巴，防止她把这枚丹药给吐出来。


    看到她晕过去了，也没有松手，喃喃道：


    “乖女儿，你不要怪我，我没得选择了。”


    “只要服下了这枚丹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语气越来越虚弱。


    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将周围那一片温泉都给变成了红色。


    而他的身体却越来越苍白。


    这时候，一声叹息，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一个年轻人走到了水潭边缘。


    这个年轻人，就是齐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