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瑶刚开始给齐洛的感觉，就是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子，心态平和，与世无争。


    看起来都有那么一点飘然出尘的样子了。


    在小城里聊了那么多，没有提到过裘正，语气也一直稳定，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已经把当年和他师父的恩怨看淡了。


    心里还有着那么一点小小的遗憾，为自己的师父感觉到不值——你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早已经把你忘却了。


    现在突然听到萧瑶这么说，语气也越发的幽怨，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也许，真实情况是有一些事情他师父已经看开了，但这个女人却还是放在心里，念念不忘。


    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先前她忍住没有说，也许只是因为她父亲就在身边，她不想表现得很在意的样子。


    她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再想到他师父渡劫的那一天，某个山头孤单的身影。


    心下暗叹——当时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会被别人发现，但还是去了，大概还是太在意了吧，就算被人嘲笑，也得看一看才安心。


    对于萧瑶的问题，一时间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不清楚裘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想法，怕自己的回答会让这个女人产生误判。


    他的沉默，就让萧瑶产生了误判。


    她的声音越发幽怨，道：


    “我就知道的，他果然是那么对你说的我……不过也不怪他，我确实是那样做的……是我背叛了他，我对不起他……”


    “萧前辈，师父没有这样说过你，”齐洛苦笑着说道，“他跟我提过当年有那么一个人，发生过那么一些事情，但是并没有给过什么评价。”


    萧瑶低声道：“是已经不屑于评价我了吗？”


    齐洛连忙道：“不至于，大概还是不想跟我这个后辈说太多自己个人情感方面的事情吧。”


    他感觉这位前辈的心结可能比他师父的重得多，好像在自己给自己加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那种负罪感越积越厚，已经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


    她主动申请来这个妖族通道驻守，大概就是一种赎罪的心理，自我放逐。


    一百多年了，还是没有解脱出来。


    也是一个可怜人。


    “你这一次来，你师父知道吗？”萧瑶问。


    “知道的。”齐洛道。


    他想告诉她，他来这里是师父要求的，但是想到裘正不让他说这个，便忍住了没说。


    他不是当事人，他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他只能尊重当事人的选择。


    “他没有阻止你过来帮我吗？”萧瑶又问。


    “没有，”齐洛笑了笑，“我师父哪里有那么小心眼，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那……”萧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那他有没有让你帮我？”


    齐洛知道她想要听到的是什么样的答案，但师父叮嘱了不让自己说，那肯定不能说出来。


    但是骗人也是不行的。


    这不是别人，这是他师父以前的道侣，按道理讲，他应该叫一声师娘。


    哪怕是前师娘，那也不适合欺骗——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于是便说道：“这个不方便透露。”


    “为什么？”萧瑶问。


    “师命难违，”齐洛苦笑道，“萧前辈你就不要逼我了，这个我是不会说的。”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萧瑶的声音：


    “哦。”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反正没有继续追问这个问题了。


    齐洛也松了一口气，继续布阵。


    萧瑶就站在他身后，没有离开。


    他移动，她也跟着移动。


    让齐洛莫名的压力很大。


    突然觉得，裘正不想让她知道帮她说过话，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位前师娘，有点渗人。


    过了很久，萧瑶又说话了：


    “你师父……现在有道侣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着那么一丝颤抖。


    “没有。”齐洛回答得很快。


    他听到了身后萧瑶深呼吸的声音。


    一个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居然要用深呼吸来控制自己的情绪，这说明她的情绪已经相当的不稳定了。


    “他为什么没有再找一个呢？”萧瑶的声音没有稳定下来，“一个人，不孤单吗？”


    齐洛知道她想要的答案，但他不能那么回答——那答案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让人家产生误判，后果会很严重的。


    笑了笑，道：“在门派中，有忙不完的事情，还有那么多同门好友，应该没有那么孤单吧？”


    “那不一样的，”萧瑶念叨着，“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也许吧，”齐洛不想跟她争辩，“晚辈不明白这些东西……”


    如果是平辈这么说，他就会直接回一句“啊对对对”，但这么说的是一位长辈，语气肯定要恭敬一些。


    不过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当年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萧瑶问道，“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额……”


    齐洛给愣在那里了。


    ——这是在逼他表态吗？


    ——还是从他的态度里揣测他师父的态度？


    “你说吧，实话实说，不用在意我的想法，我想听一点真话。”萧瑶道。


    齐洛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转过身看着她，认真的说道：“萧前辈，你是我的前辈，讲道理，我是不应该说这些的。既然你要问我的看法，那我就说一说我的真实想法吧。”


    “你说。”萧瑶两只拳头都握紧了，显得很是紧张。


    既期待，又害怕。


    “我觉得吧，当年那事，前辈你确实不该参与进去的，我能理解你作为一个女儿希望帮助自己父亲的心思，但是，你真的没必要参与进去。就算你不参与进去，结果也会是那样，我师父并不会成为千机殿的亲传弟子——他的性格就不适合做千机殿长老，有没有前辈你的因素，都会是这样的结果。”齐洛老实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当年我是自作聪明，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是吗？”萧瑶问道。


    “我的意思是……”


    齐洛叹息了一声，


    “当年前辈你做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严重，是你自己把它看得太重了……这些年你在惩罚自己，但是并没有人希望你受到这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