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承平日采药炼丹的双手不差分毫，此时竟有些微微颤抖。


    愧疚？遗憾？落寞？


    似乎都不是，但似乎都有，自己没资格决定周默娘的人生，可自己毕竟算是间接耽搁了周默娘一生。


    想来当日自己若是没有来这个村落，以默娘的聪慧，日后应该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病榻上周默娘艰难地拿出一个泥人来，是个少年形象，十分老旧，连颜色都褪去了，但是保存的十分完整。


    姬承看着泥人，从紫玉壶中取出了少女形象的泥人，颜色鲜艳，栩栩如生，并无岁月痕迹。


    两个泥人，一新一旧，正如少年与少女，只不过一位风华正茂，一位容颜老去。


    不过数日缘分，竟令青丝对白发，当真是造化弄人。


    王姓老者叹道：


    “作孽啊，当年做泥人的镇子离村足有二十里地，你是怎么跑个来回的哟。”


    姬承沉默不语，回忆如刀，刻进心头，只觉得心脏微微抽动，似是有人拿着二胡弦来回摩擦，十分酸痛。


    相逢已是上上签，何必相思煮余年。


    周默娘艰难的笑道：


    “此生余愿已了，上天对默娘不薄，只求来世，与君厮守。”


    说罢，合眼而睡，溘然长逝。


    姬承将两个泥人安放在周默娘枕边，沉默着走出石屋。


    生离死别乃大苦，哪怕自己如今成仙也依旧看不透。


    此时，王姓老人跟将出来，掩饰不住的悲痛之色。


    谁的心里还没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儿呢？自己碌碌一生，与默娘并无结发之缘，如今斯人已逝，好在有缘相识一生，这个中滋味，亦是不足为外人道矣。


    姬承对王姓长者说道：


    “默娘之后事，有劳你操持，我会在此地停留几日除妖，若是有何短缺，可来寻我。”


    王姓老者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长叹道：


    “默娘一生积德行善，治病救人，哪怕短了我们村里人嚼用，也不能短了默娘身后事用度。”


    迎着有些咸湿的海风，姬承长呼一口浊气，只觉胸中十分憋闷。


    若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不识。


    难怪仙人隐居山中，断情绝性，实在是一念沧海，物是人非。


    过了一会儿，王姓老者说道：


    “这妖患已经有三年了，这妖怪十分凶恶，要我们每年初一送上三对三岁的童男童女进贡，否则便要兴风作浪、降下灾殃，屋内念君的父亲便是如此没的。可是我等村小人寡，哪来如此多的三岁孩童？今年交不上岁贡，妖怪便要引水淹了我等，唉~”


    “屋内那女娃叫什么？”


    “念君，周念君。”


    姬承点点头并未说甚，驾云而起。


    “仙人此去何为？”


    半空中传来回应，


    “除妖，务尽！”


    ……


    上古有劫，曰凶兽劫，年代极远，几不可考。


    凶兽一族，乃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时，斩杀三千魔神，魔神煞气与怨气所生，天生只知杀戮破坏，凶兽之皇逆神建立凶兽王朝，洪荒万族苦不堪言。


    后以鸿均道祖、扬眉老祖为首的先天大神联手，剿灭凶兽，洪荒大地方得太平。


    东海幅员辽阔，不知几亿万里，龙王名义上掌管东海，实际上其间亦有无数上古年间遗留下来的绝地、险地，深处更有蛮荒未开化之地，居有蛮荒海妖，乃是上古凶兽一族遗留下来的血脉，龙王想要管辖亦是有心无力。


    近些年来蛮荒海妖势大，搅扰四方，东海各处不得安宁，好在龙王调度有方，能够镇压。


    敖广毕竟是一族之长，不可能像后世传说中一般是愚蠢无能之辈。


    被姬承放走的鱼妖乃是剑鱼成道，嘴上一把尖刺被其祭炼成法宝，锋利非常，加上有些头脑，很快成为自家三位大王的心腹。


    东海深处几千里，数不清的暗礁、巨礁林立，地势凶险复杂，被三只大妖带领数千小海妖占据。


    水府内，两只人身鱼首的妖怪，身披盔甲，面目狰狞，威势不凡，端坐于原属于本地水君的宝座上，至于此地水君，那只不识时务老章鱼，连带着水府上下八十二口，一遭儿被妖怪兄弟三人及麾下小妖生吞了。


    且说两只老妖正饮酒作乐，盘中菜肴正是那章鱼水君之女。


    那大妖赤目獠牙，头生四目，二妖青眼巨鼻，面生鳞甲，身长数丈，极为骇人。


    两个老妖正大快朵颐，却听小妖回报，自家三弟巡海归来，还捉了一只细皮嫩肉的龙女。


    三只妖怪乃是凶兽血脉，鲨鱼成精，不修神通，不识天数，亦是不需要经历化形劫与成仙劫，一身实力尽数来源于血脉，近身搏杀极强，亦能分水遁流，在水下极为难缠。


    说话间的功夫，只见那老三便提溜着一锦衣女子进洞府来，人未到，声先至。


    “哈哈哈，二位哥哥，看小弟今日捉得一条小龙也。”


    两个老妖急忙下阶相迎，老三将女子扔到阶下，吩咐小妖绑了，三兄弟坐定，老三敬了大哥二哥一杯，那二妖笑道：


    “三弟好福气，这龙王平日看不起吾等，今日捉他一个龙女，不如咱们也学个文雅，洗剥洗剥，上屉蒸熟了吃。”


    老三笑道：


    “二哥容禀，今日捉这龙女也是运气使然，那老龙王不知此处已经为吾等所占，那龙女带着侍卫前来玩耍，被小弟拿了，想来日后敖广那厮必定严防死守，想要再拿他家眷怕就是难了。”


    那大妖吃了杯酒，眯了眯红灯笼似的四只眼，问道：


    “三弟心中莫非有甚打算？”


    满嘴利齿的老三笑了笑，答道：


    “敖广老儿一向看不起我等，动辄派兵围剿，若是就这么把这龙女吃了，一则暴遣天物，二则不显我兄弟威名，三则还与那老龙王结了死仇，倒是不怎么划算。”


    二妖是个直肠子，伸着青皮脑袋催促道：


    “三弟莫要绕官司，听得俺头晕，到底有何妙计？”


    那老三张开血盆大口哈哈一笑，显得成竹在胸。


    “二位哥哥，我有一计，若是小弟将这龙女收入小弟房中，纳为侍妾，生米煮成熟饭，那敖广亦是无可奈何，日后生了外孙，那敖广老儿却不羞煞？”


    “到时我等联系同族，杀向龙宫，夺了鸟位，推我儿上位，收拢龙王旧部，到时这东海，还不是咱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