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太平城,醉香居。
三声炮响彻底轰塌了昔日能征惯战的先登营的碎梦,也轰开了太平城固若金汤的虚伪的面纱。
秦王曹湖放下了千里镜,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回到了厢房之内。
“都愣着干什么?继续啊!”
曹湖的话说得很随意,可谁也不敢把他的话不当一回事。
梦幻的香薰一直未停,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姐姐们又开始跳了起来,雅乐复起。
看着状态,醉香居的姐姐们一个个都有些困意,甚至有几个跳着跳着就倒下了。
小太监蔡承恩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倒下的姐姐们又被门外的朱雀门的番子给抬了出去,立马又有新的姐姐穿过了层层把守的廊道,进来陪侍了。
后来,曹湖也困了,长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似乎并不害怕,反倒是有些失望!
曹湖又摆了摆手,姐姐们都退了下去,独留一个弹古琴的花袍女子。
皇帝不喜欢听曲子,就连琴圣苏延年也自发地去守陵了,昔日热热闹闹的夜莺宫也就变得冷清了下来。
不知何时,曹湖睡觉的时候喜欢听曲子了,而且只喜欢听她一人弹。
这位姐姐是曹湖特意从夜莺宫里带出来的,倒不是因为醉香居里没有弹古琴的好手,而是因为这姐姐不会乱嚼舌根。
其实吧,这花袍女子更擅长弹琵琶,可曹湖偏偏要人家弹古琴,说是古琴更符合这位姐姐的气质。
琴自然是弹得很生涩,可意境尚在,所以曹湖也睡得很稳,很安心,没多久就打起了沉醉的鼾声。
醉香居的楼顶,一个憨傻的千户还在拿着千里镜数数,一旁放着一本记录了无数个“正”字的小册子,两个砚台,一个砚台里放的是墨,另一个砚台里,放的是血。
这血很新鲜,是今夜刚弄的,是从南门和鸳鸯门的两个密探的脖子上取下的,现场处理得很干净,就连尸体,也被藏在了城北的伤兵营里,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长夜漫漫,琴声悠悠,就连陪侍的小太监蔡承恩也靠在床边睡着了,而抚琴的花袍女似乎并没有丝毫的困意,还在一门心思地对牛弹琴。
睡觉时好动的曹湖翻了个身,床上掉下了两支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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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城,西市,鸢鱼巷。
京兆通判府内,高泊还在照看着惊魂未定的陈漠。
一身素衣,心有余悸的陈漠醒了又晕,晕了又醒,高烧不退。
鸢鱼巷里尽是些伤医,自然无法医治陈漠的病,若是去宫里找太医嘛,高泊也好,花飞谷也罢,都还没这个胆子。
情急之下,花飞谷也不顾上脸面了,着急忙慌地跑去了太平城北门口的安乐堂,一脚踢开了安乐堂的大门,随后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连拖带拉地找来了孙医圣的小儿子孙丹溪。
睡眼惺忪的孙丹溪就这么一脸茫然地见到了他朝思暮想了八年的花姐姐。
孙丹溪虽不情愿,但秉持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他还是提上了药箱,来到了传说中的京兆通判府。
神医的儿子果然与众不同,脉一把,三根金针一落,陈漠便醒了过来。
不过醒来后的陈漠,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快,花姐姐,小皇帝应该还在宫里,哪儿也没去!”
眼下这种情况,花飞谷自然是不愿意离开陈漠的身旁的。
可陈漠却又催促了起来:“先别管我,找到小皇帝,大功一件!”
花飞谷有些迟疑道:“可是……”
孙丹溪笑道:“花姐姐放心去便是,孙某不才,敢以性命作保,不出两个时辰,小陈大人定当完好如初!”
陈漠又嘱咐道:“现在城里乱,要带包大胆的人去!”
无奈之下,也只好领着包把总和手下的京州重明禁军白鹭营将士去了皇城。
。。。
。。。
天亮了,可事情尚未结束,重明禁军大将军刘梦德还在跟手下的人寻找着皇帝曹江的下落。
几万人马在宫里找了一夜,竟没有发现半点曹江的身影,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丝毫的线索。
太鸢殿太监刘牙口口声声说皇帝昨夜就留在了宫中,并未出宫,有好几个宫女和太监都声称昨夜亲眼见过曹江本人,只是一个说东,一个说西,一个说南,一个说北。
听起来,这些人像是在瞎胡诌,可一个个的表情和神色却又是真真切切,并不像是在胡编乱造。
但昨夜战死的尸体中并没有找到曹江,所以他应该活着,而且就在宫中,这点绝不会错!
重明禁军大将军刘梦德急得要死,准备开始提刀杀人了,可这些宫女和太监毕竟是皇帝的人,自己并没有处置这些人的权利,只好在一旁气得干瞪眼,直跺脚。
正当刘牙正准备拿着一块木板上去收拾这群无辜的宫女和太监的时候,他二人的身后,传来了花飞谷的笑声。
刘梦德猛地一转头,怒道:“花千户,你笑什么?”
花飞谷故意答非所问道:“啊,今日的天气真是好呢!”
“圣上丢了,本将现在可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诶,圣上乃天命之子,大富大贵之人,区区几个雍凉贼子,又怎能绑走圣上?圣上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毫发无损地待在宫里!”
刘牙抢话道:“花千户说得极是,可几万大军找了几个时辰,愣是没有找到丝毫圣上的踪影!”
“这帮小宫女和小太监说的应该都是实话,刘公公就不要难为他们了!走,咱们一起再去找找!”
刘梦德笑道:“哈哈,看来花千户也不知道圣上在哪里?”
“唉哟,刘大将军几万人马都没找到,想来是这方法不对!依我看哪,应当先找皇上昨夜安枕的地方!”
二人齐声道:“养心殿?”二人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这养心殿可是他们第一个找的地方,更是无数次从那里路过,里面空无一人。
“烦请刘公公带路!”
。。。
。。。
功夫不负有心人,花飞谷终于发现了身穿着太监的衣服,睡在养心殿梁上的金乌卫大统领——李事成。
这根横梁的位置很偏,若非当过刺客,是不可能找到这么绝佳的位置的,而且这柱子上并未留下脚印,足以说明此人轻功了得,这不得不令花飞谷对李事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至于皇帝曹江的下落,则是从李事成的口中问出来的。
无人想到,这个用于心计,城府颇深的皇帝曹江竟会在昨夜金蝉脱壳之后又跑回了养心殿内安安稳稳地睡觉,只不过,他并不是睡在床上,而是穿着小太监的衣服睡在了床底下而已。
不过,准确的来说,他二人并不是在睡觉,而是被人给迷晕的,这也使得昨夜发生的一切变得扑所迷离了起来。
随后,胡太医亲临,施针将皇帝曹江救醒。
一片叶子,只有藏在了林子里,才不容易被人发现,同样的道理,一个人若是像不被人给发现,自然要混到人群中。
据皇帝曹江回忆,昨夜雍凉贼子放火烧了福清宫以后,他便和李事成二人赶到了福清宫,见救火不成。随后便想到索性用这把火引雍凉贼子分兵。让小太监刘牙和其他的侍卫扛着龙辇往白虎门走,而自己则是换上了小太监的衣服,随着人群到处乱跑,可跑着跑着,便闻到了一阵烟,随后便晕倒了,之后的事情,他们就不记得了。
据李事成的回忆,大致也是八九不离十。
刘梦德分析道:“看来此事是雍凉贼子中的歹人干的!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挟持陛下,威逼我军投降,只是这歹人尚未来得及将陛下和大统领转移,便暴露了行踪,所以只好先行撤退!”
花飞谷恭敬道:“回禀陛下,昨夜我与府中的一位高手的确发现了刘大将军所说的歹人,合力才将他二人制伏,眼下一死一伤,正好可以严加审问!”
曹江道:“既如此,便将此事交由京兆通判府来处理吧!诶,今日怎么没见陈漠与你一起过来啊?”
“回禀陛下,陈大人昨夜受了些惊吓,现正在府中医治!”
“要不,胡太医你再辛苦一趟?”
胡太医道:“嗻!”
花飞谷否定道:“回禀陛下,大夫说了,眼下陈大人应该已无碍,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就不劳胡太医了!”
曹江道:“既如此,胡太医还是留在宫里吧!”
胡太医道:“嗻!”
曹江有些昏昏沉沉,想来是没睡好,摆了摆手,扭头回到了床上。
刘牙见状,嚷道:“还愣着干什么,都退下吧!”
众人齐声道:“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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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鸢鱼巷。
京兆通判府内,城北安乐堂的掌柜房丹溪早已离开,回去补觉了,而喝过了药之后的陈漠已然完好如初。
不负所望的花飞谷回到了房内,关切道:“陈漠,你好了?”
陈漠笑道:“诶,得叫小陈大人了!”
“是,小陈大人!”
“怎么样,小皇帝是不是升我的官了?”
“小皇帝还没睡醒呢,他可没工夫管你升官发财的事情!”
随后,花飞谷将曹江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漠。
而陈漠听完后眯眼笑了笑,感慨道:“都说君无戏言,看来咱们这个小皇帝也会说假话啊!”
花飞谷问道:“怎么,他‘欺臣’了?”
“诶,这自古以来只有欺君之罪,可从来都没有‘欺臣’的说法!不过,他既然敢把这个案子交给我去查,说明这回幕后的黑手绝对不是他!”
“哦,这么说,昨夜之事的背后还有别人?”
“这回啊,可绝不只是一股势力在作祟,此人布局的手段可高明得很哪!局面有些复杂,咱们哪,可都成为局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