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绒面不改色继续翻开下面的凭证，音色清冷如同山泉叮咚击响碎石，“同样的全市党风廉政工作安排部署会，4月份报销了一次，12月份又报销了一次，除了金额，附件都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孙会计面色悻悻，“按照安排，党风建设工作会每年就是要开两次的，半年一次，许是科室提供资料的时候拿错了，我即刻去了解情况再来汇报”。
“可重复报销的不止这次会议喔，据我统计，总共有5次，清单在这，麻烦你一并了解一下吧”。
她声音越是平淡无波，孙会计心里就越是多只竹桶打水——七上八下。正欲逃离，又听她悠悠来了一句，“你们的对账单还没打齐全？一个星期过去了，一天去一个银行也该够了吧”。
“出纳前两天家里有事请假了，我再去催催。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下去找资料了”。
姜雪绒轻轻颔首，孙会计便转身快步离开了会议室，门一合上，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才慢悠悠下楼回自己办公室。
刚才的话大部分只是为了稳住巡察组说的托词，真让她去找佐证资料，并不容易。屁股底下的座位好像被人放了一根针，扎得她怎么也坐不住，心里纠结要不要马上和办公室林主任汇报。
姜雪绒从孙会计的种种反应里意识到不简单，怕自己拿捏不准，选择了和副组长报告。
副组长确实反应敏捷，马上告诉她盯紧查出来的加班就餐费和会议费报销上的问题，虽然是前两年的事，但依然说明单位财务管理混乱。另外，他亲自出面去找了林主任，同他说了出纳迟迟交不上来银行对账单的事，让他催催。
副组长催和她催的效果完全不同，姜雪绒一边等一边看其他资料。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副组长闲话家常般聊起这个问题，夏组长一听，眉头一簇，深沉道“凭我多年办案的经验，直觉这里面有猫腻。小姜，你调整一下检查的节奏，先关注他们迟迟交不上对账单的那些资金”。
姜雪绒点头，“好的，组长”。
夏组长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或许我们就要有重大发现了”。
姜雪绒倒是高兴不起来，随着巡察的深入，她越来越有一种走平衡木的感觉，在死磕真相与不认真、不负责之间反复横跳，这个度，有点难把握。
倘若刨根问底到最后，轻则责令整改，重则处理具体责任人和相关领导，真是那样，她也就赤裸裸地得罪人了。可浪已经翻到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只是小问题吧。
很快有一个好消息缓解了她的郁闷，黄文试管移植成功，已经确定怀孕了。
姜雪绒真心为她感到开心，盼了许久，总算得愿以偿。因为她现在被抽出来巡察，加班加得很稳定，无法亲自去向她道喜，只能等巡察结束再去看她。
黄文还同她分享了另外一个消息，陆晓茜似乎和小鲜肉掰了，反正上班时间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演的。
这个消息倒是令姜雪绒有些诧异，原本还以为他们俩会有故事呢，怎么时间长了反而掰了？
成年人的爱情呀，分分合合真是复杂。这家伙没和她说，她也不好主动凑上去问，罢了，等空了约大家一起吃饭再说吧。
她这边在接收消息，那边谢明宇正在陪老领导，如今的市人大主任汤立吃饭。
就职位来说，饭桌上的八个人里，谢明宇毫不占优势，正科而已，排最末。但奈何他这几年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漂亮，前不久又刚上了宣传专栏，知名度在市领导班子圈子里并不低。
能居高位者必定都有过人之处，他们看人的眼光更毒辣，当然知道汤立带他来是结交人的，说白了就是有意推他一把。
谢明宇并不管其他人心里如何猜想，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搞服务，谁的酒杯空了马上补上，收放自如，暗暗注意捕捉自己需要的信息。
觥筹交错，喝的是酒，联络的是感情，交换的是信息。
饭局结束，谢明宇送汤立下楼，只有他们两人，汤立便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眼下政府办缺一个副主任，文旅局、农业农村局缺一个副局长，这几个空缺市里很快就会找人补上。”
谢明宇轻点头，“正常，一个萝卜一个坑，估计位置还没腾出来早就有人盯上了”。
“事在人为，不管别人盯不盯，你自己手里的底牌该亮就亮了，还要死死捏到什么时候？”
谢明宇无辜笑道“老领导，我哪有什么底牌，勉强上得了台面的就是那两个项目完工，建成市里第一个工业园区的事，这都是明面上的”。
汤立抬眸，“这不就是底牌？有几个手里能有这么漂亮的？”
谢明宇反应过来，应道“先前我是不敢轻举妄动，得益于老领导今晚这个饭局，汪部长的潜台词我听懂了，只要不像上次一样有空降人员，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汤立满意地点头，“你小子一点就透，体制关系网错综复杂，宜早不宜迟”。
“明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次我卯足了劲，只要能回市里，补哪个空缺都无所谓”。
汤立侧目看他一眼“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同样的职级，实质上还是有差别，你自己掂量着办”。
谢明宇听懂他话里的暗示，笑道“老领导如此看得上我，我当然不敢让你失望”。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打一个车，先送汤立回家谢明宇才让师傅调头回自己家。他冷静地酝酿了一路，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盘算。
推开门，姜雪绒还没到家，他便先去洗漱，喝了酒也不敢靠小芋圆太近，只在一边坐着看她和奶奶玩。
9点半是姜雪绒到家的点，她一进门就看到家里三人都整整齐齐地等着自己，或许这就是结婚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