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经神入许都


    此时此刻的郑玄，正坐在一处石阶上，脸上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苦笑。


    原本他的打算，就是尽可能低调的入城。至于那上千弟子，他以为有个两三百人愿意随行就不错了。


    可谁曾想，一路行到许都的时候，他身后的追随团队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间扩大到了近万人。


    许都这边就更夸张了。


    明明他半天之前派来踩点的弟子还亲眼看到周边进进出出的民众不算很多，这片地方按道理更应该是空无一人。但不凑巧的是他即将到达的消息被走漏了出去，于是乎…等郑玄的车架抵达的时候，这片土地上已经三五成群聚拢了上万士子。


    且，有些不可思议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这上万士子基本上都是跪着的。


    就连打头那几位已经被郑玄认出来的老熟人也不例外……


    这就是当今大汉士人对郑玄这位大牛的到来所能给予也愿意给予的最高礼敬——“跪经神”。


    尽管许多人所处的位置可能并不足以让他们在这个没有扩音装置的时代听清楚郑玄到底讲了些什么，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些精擅法术的精神力修行者们一样可以捕捉到郑玄的声音。


    但他们依然愿意跪在这儿，无怨无悔的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为的就是能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一睹这位半师的风采！


    哪怕一个字也没听清楚，他们以后也是听过经神亲自讲学的人啦！


    这份甚至有些狂热的热情，大概只有后世那些疯狂的追星族勉强可以比拟一二。


    晚来一步的荀彧此刻也已经匆匆赶到，原本还打算把袁数一道拽到前头来的他最终没能如愿，在挤到一半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和阎象微笑着脱离了他的掌握，无可奈何的荀彧在这个时候也只能选择大局为重，招来几个平日相熟的门生故吏帮忙也挤到了一处靠前的位置。


    “许子将、孔文举、司马建公、钟元常、荀文若……”视线所及，认出的熟人越来越多，郑玄脸上的苦笑之色愈发浓郁。


    这也就是赶上了时候，天子那边不方便随意出城，曹操又还在班师的路上，否则这会儿堵在这里的人恐怕还要再翻上一倍不止。


    当然，并没有太多的人察觉到这会儿郑玄身后的队伍里又多了几个神神秘秘的家伙。


    “主公……”环视左右，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之后，程昱低低的出声。


    虽然他也对经神讲学很感兴趣，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会儿孔融等人恐怕也都在场。


    如果等听完讲学再尾随入城，那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保不齐就会正好撞在孔融等人手里。


    虽然相信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但已经有一位出身汝南袁氏的家伙近乎未卜先知一般为他们指点迷津，又安知河北那位同为袁氏出身的霸主不会在这个时候搞点小动作呢？


    为保万全，曹操早一分进城，他们的成功可能性就大上一分，遇上意外的可能性也就减少一些。


    “不急，不急。”曹操隐秘的摆了摆手，拒绝了程昱的提议。


    事实上，二十年前郑玄在洛阳太学那段为期三日的讲学对曹操可以算是一段近乎刻骨铭心的记忆，其影响之深在如今的曹营也没有几人知晓。


    但对曹操来说，能让当时年少自负的他甘愿抛下家业去追随，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便可知道当初郑玄到底在他心里留下了多深刻的印记。


    如今时隔二十年终于又有机会聆听郑玄的讲学，这样的机会曹操又怎么可能放过呢？


    ……


    等郑玄临时讲学结束，以孔融为首的一众官员纷纷起身拱手：“我等恭迎先生，请先生入许都！”


    “请先生入许都！”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呐喊声响起，如同山呼海啸一般，让郑玄也为之动容。


    “先生若不辞，月旦评之事当由您主持。”许劭也表现的格外谦卑。


    “这就不必了，我此来只是为了见识一下如今的年轻人，这等喧宾夺主之事却做不来。”郑玄摆摆手，他是真的没有这个兴趣。


    能见证又一代大汉的年轻人蓬勃向上，对他来说于愿足矣。


    这月旦评的招牌本就是许劭大半辈子努力才打出来的，他也没有这个兴趣来摘桃子。


    “等司空回朝后，届时恐怕还要上门叨扰康成先生。”等孔融和许劭说完话之后，荀彧也凑上来行礼问候，随即聊起了曹操。


    对于身后司马防等人的眼神，荀彧恍若未觉。


    他固然不愿意看到曹操代汉，因而会选择与董承等人展开有限度的合作，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决定要背叛曹操。


    像郑玄来访这么大的事情，该为自家主公争取的他还是要争取一下，可不能坐视郑玄就这样被汉庭轻易拉拢过去。


    “曹孟德么……”郑玄闻言，一怔之后也是露出笑容。


    很显然，当年在洛阳太学讲学的时候，曹操就已经给这位大牛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待曹司空凯旋之日，该当上门拜访的是我这老朽才对啊。”对于当初的那一批太学生，郑玄也是记忆犹新，“当年又有多少人能想到，如今仍然愿意亲自侍奉在天子左右的，会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家伙呢。能有这么出色的学生，倒是老朽的运气啊。”


    “康成前辈言重了。”荀彧仍然拱手弯腰，这话郑玄说得，他们却不能以此自得。


    随着车队重新开始流动，已经退到人群最外围的袁数和阎象也跟着潮水般的人流又重新回到了许都。


    “公子……”阎象有些担忧。


    原本他就对自家主公心血来潮决定利用月旦评的机会火中取粟的举动并不看好，如今郑玄也卷进来了，这其中的分寸可就更难把握了，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恐怕亮出汝南袁氏的身份也不好使啊。


    闻言，袁数倒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按照历史上原本的进程，这位如今已经年逾古稀的经神郑玄很快就会被袁绍派人“请”到冀州，然后又被迫随军前往官渡，最终在半道上病逝于元城。


    这就导致原本希望借郑玄名头拉拢天下士人的袁绍转眼间就变成了众矢之的，汹涌而来的舆论几乎要把他压垮。


    逼死经神这等罪名，可比陈琳那讨贼檄文的杀伤力更甚十倍。


    若非袁绍背后的汝南袁氏同样声名显赫家底雄厚，只怕就凭这一项逼死郑玄的罪名，就能让汝颖门阀和河北士族们撤回投资另择明主。


    饶是如此，相当一部分大士族也因此逐渐开始与袁绍做切割，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为曹操后来扫荡河北奠定了基础。


    这边郑玄入城，自有孔融等人安排住所，而随着曹操的回归，荀彧的头疼也终于得到了缓解，毕竟，不用什么事情都交给他这个尚书令来拿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