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借坡下驴，步步紧逼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荀彧也已经顾不上这个时候天子那丰富的内心戏了，一边不动声色的对天子挤眉弄眼使眼色，一边继续装出一副声色俱厉的样子。


    “陛下可还记得，当初李傕、郭汜二贼在长安互相攻杀，视天子公卿若无物之时，又是谁从二贼手中救还圣驾，迁都于许，还兴修宫室，为陛下和汉庭留下了残存的体面与尊严？”


    enmm……


    也就是这会儿几个当事人基本上都凉凉了，否则荀彧总感觉说这话有点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毕竟当初曹营只是做好了准备，然后在接到消息说天子已经抵达洛阳的时候主动出手截胡而已。真要说起来，把天子从李傕郭汜这两个王八犊子手里救出来的应该是董承等人，这份功劳还真落不到曹操头上。


    不过现在么，当然是曹操怎么舒服怎么说，不然怎么让他出气呢？


    这话脱口，刘协眨了眨眼，感觉心口忽然一疼，他总感觉荀彧在指着他鼻子骂他恩将仇报。


    但在注意到荀彧的表情后，为了维护人设，刘协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嗫嚅着开口回答：“这…这当然都是拜曹司空所赐。”


    嗯，听到天子如此识趣，荀彧满意的点了点头，到这里，前期的烘托工作就差不多做完了，按照袁数的说法，接下来应该要进入剧本的高潮阶段了。


    左右环视一圈，荀彧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了他想要的道具。


    从台下还有些懵的许褚手中拿过了七星刀，荀彧又回到了曹操与刘协之间，“陛下可识得此刀？”


    “这……”刘协一时间大脑有些短路，下意识的认真观察了一番之后正要给出答案，却被荀彧毫不客气的直接打断。


    “陛下看来是已经忘记了，此刀名唤七星刀，乃是昔日曹司空曾经进献给董贼的一把宝刀，当时为的就是伺机诛杀欺凌陛下、篡夺汉室的奸臣贼子，曹司空对大汉的忠义之心可昭日月，说一声苍天可鉴也不为过，可为何，如今的陛下却要将忠心耿耿的曹司空比作董卓、王莽之流？陛下今日之举，难道就不怕天下士人寒心么？”


    这……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天下士人寒心”这句话对君主的威慑力那可是相当之大，之所以无数名士敢于公然跳脸作死之后还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靠的就是这张对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来说近乎无解的保命底牌。


    尤其是在这个可以修炼的时代，这句话的威慑力可以说是几何级数上涨，毕竟，掌握天下七到八成资源的世家豪门千百年下来积累起的底蕴那可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曹操、袁绍很难接受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后果，可他天子刘协更接受不了这件事发生的后果啊！


    是以，这会儿的刘协是真的有些懵了，呆呆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曹司空应该就知道怎么配合了，除非他真的想不惜一切代价发泄自己的怒火，现在这个时候就放弃之前辛辛苦苦半辈子的积累和天子撕破脸皮，否则，他就该主动接上荀令君的台词了。”心里回想着袁数的指点，见天子已经坐蜡了，荀彧赶忙趁机用眼角余光打量起了身后同样有些被镇住的曹老板。


    “这个时候，您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荀彧内心的祈祷，还是关键时刻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总之，曹操确实也有所动作了。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那口怨气没出干净，曹操的动作来的比荀彧预想的要大一些，差点没让一整天都在担惊受怕的荀令君吓出个突发心脏病来。


    只见曹操一把拿过七星刀，在手中抛了抛，旋即将刀柄递给了天子刘协，“古人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倘若您真的觉得我曹操罪该万死，又何必劳心费神用那刺杀的手段呢？纵然害怕廷尉不能治我曹孟德的罪过，也不必用这等腌臜手段。来吧，刀就在这儿，还请陛下拿起刀来，赐臣一个痛快！”


    啊…


    啊？这？


    扫了一眼下面怒目圆瞪的一干武将，天子刘协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最后发出来的声音竟然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哭腔。


    “曹司空误会了，月…这月旦评之事朕也是刚刚才听国丈说起，朕还…还替司空担心了好一会儿呢。幸……幸好司空吉人自有天…天相，方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不，为了避免是奸人作梗，离间朕与司空君臣之情，朕还…还特意想传来董贵妃问个究竟，可……可曾想她却畏罪自尽了。曹司空可不……不能听信坊间流言，做出那亲……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冤枉！”尽管牙齿都还在“格格”打颤，但天子刘协依然是强撑着为自己辩解。


    “冤枉？真是天大的笑话！”曹操大笑一声，推开荀彧，一步跨到天子面前，吓得刘协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个结结实实。


    “陛下是君，本司空是臣，天下只有含冤的臣子，岂会有含冤的天子？还请陛下速速拿起刀来，赐臣一个痛快！”


    “朕真的……真的……”刘协一边继续辩解，一边在曹操如欲择人而噬的眼神中颤颤巍巍的拿起了刀。这七星刀虽然不沉，但架不住他的双手抖的太过厉害，还没等他拿起多高，却又“哐啷”一声跌落在地。


    “哈哈哈哈……”


    见状，曹操再次放声大笑。


    “当初汉高祖斩蛇起义，身先士卒，灭暴秦诛西楚，南征北战扫荡天下群雄，方才收拾的这一个天下；汉光武亦是英雄一世，诛王莽赤眉而得天下，如此英雄之帝王，数百年传承到今朝，却遇上个如此不成器的子孙！既然如此……”


    一念及此，曹操伸出胳膊就要去拿七星刀，看架势是又有了些什么想法……


    一旁的荀彧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功成身退的他只得内心暗自叹息一声，准备继续走上台前。


    正当他打算开口之际，想起袁数的叮嘱，下意识的扭头扫视了一圈四周，心底顿时一沉。


    首先是国丈伏完和皇后伏寿的表情，两人均是面露焦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是被曹操如今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但荀彧总觉得这两人眼下的气场有些不搭，不过这很快就被他暂时抛诸脑后。


    毕竟，这会儿司空的气势确实有些唬人，哪怕他们想出声声援一二，但在如今气场全开的曹操面前也得老老实实伏低做小，生怕司空的怒火转移到他们伏氏头上。


    而随着曹操一同入内的一干心腹，除了贾诩那厮面容略有些愁苦之外，其余众将竟然都是一脸亢奋，这让荀彧深感自己肩上责任的迫切。


    心里嘀咕着和事佬难做，但眼下明白只有自己能站出来的荀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赶在曹操取刀之前出声。


    “司空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