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在滴血，如梦初醒
“想要一个解释？”周瑜没有回头，他不想让这些好不容易被他压服的将领看到他眼中的哀伤。
“我等没有不服公瑾的意思，只是公瑾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韩当脸上也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看得明白，周瑜已经是孙策的左膀右臂，未来在江东的地位也一定会在自己这些所谓老臣之上。
他韩当虽然也是追随过孙坚的老人，但他可不像程普那样有资历又有脾气非要和周瑜对着干，事实上，对这位美周郎，韩当如今也是相当服气。
但如今这个情况，也不是他韩当服气就能解决的。这会儿被众将公推来问，韩当也颇为无奈。
没办法，谁让这会儿的旗舰上，除了周瑜，就数他韩当在江东勉强算得上位高权重呢？
一旦前军踏入陷阱就果断卖队友这种事情，任何一个主帅做出这样的布置，都必然会引发下面将士的怨怼，也会引发他们唇亡齿寒、推己及人的危机感，如若主帅不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那营啸之类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何况，今日周瑜打算卖掉的队友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主公孙策的两个堂兄弟，外带八千江东子弟兵！而且，来彭泽设伏，本就是周瑜的主意，如果没有你周公瑾自作聪明要玩什么半道阻击，是不是这些人一开始完全可以不用送掉？
虽然韩当没有明说，甚至还委婉的掩饰了一下，但周瑜自然明白如今压在他身上的压力是何等沉重。
“义公啊，你们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呢？”周瑜这会儿算是勉强收拾好了心情，但话语里依然透着一股疲惫，“如果黄祖能提前在彭泽设下埋伏，那庐江那边呢？皖县，难道真的会是一座毫无防备的空城么？按照最坏的情况设想，如果连上缭城下所谓的五万大军都是黄祖在故布疑阵，那刘勋实打实开拔的五万大军，这会儿会在什么地方，他又能在什么地方？”
“公瑾的意思是……”韩当闻言一怔，但只是稍微脑子一转，他马上就听明白了周瑜的意思，吓得连嗓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这个猜测，说出来的话，恐怕有点吓人啊……
难怪周瑜会选择放弃孙贲孙辅两兄弟。
毕竟，真要论起来，别说他俩，就算把他俩麾下这八千江东子弟兵算上，重要性也依然不如另一边可能出事的孙策。
为了保证主公的安全，哪怕是主公的堂兄弟，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而随着江面上战船的撤离，还在包围圈里的江东军彻底陷入了绝望。
“大哥，咱们恐怕是走不了了。船……船都没了！”孙辅绝望的看着江面上的船只在接了一轮火矢之后果断撤离，整个人都变得丧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还不明白，别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他们兄弟二人这次是已经彻底沦为了弃子，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当然，“善解人意”的黄祖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他最终没有让这两兄弟的痛苦持续太久。
因为…
下一瞬，漫天的箭雨再度浇落。
孙贲只觉得瞳孔一缩，心头猛然一痛，但没等他叫出声来，眼前的一切就逐渐堕入了黑暗。
无数箭矢已经覆盖了他的周身，让这位江东孙氏的年轻俊彦顺利的追赶上了当年的江东猛虎——一样的万箭穿身而死。
孙辅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
尽管身边的亲卫尽力遮护，他的膝盖上依然被一支暗箭贯穿。半跪下去之后，勉强支撑着身子的孙辅单单靠着江东的圆盾，根本就不可能拦下这四面八方劲射而来还带着阵法加成的箭矢！
最终，结束了他的痛苦的，还是远方山岗上观察已久的黄祖。
在一箭穿心的同时，孙辅挣扎着，吟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遗言，“伯符……伯符……呃…”
结束了，彭泽的伏击就这样结束了。
当麾下士卒开始打扫战场的时候，黄祖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占得先机，料敌机先，竟然能让一场战役打得如此痛快！
“据说此计乃是一位客居许都的袁氏公子所设，看来有机会还得拜访一二，能与这等鬼才结个善缘，总是不亏的。”遥望火光四起的皖县，黄祖暗暗在内心打定了主意。
至于死不瞑目的孙贲孙辅两兄弟……与他何干！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两兄弟也没有想明白，明明……明明他们才是主动设计埋伏的一方，他们才应当是痛打落水狗的猎人，可最后……最后却是满腔豪情打算建功立业的他们沦为了瓮中之鳖，还被后续的援军无情抛弃。
到底是周公瑾的计策在哪一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
当然，对黄祖来说，今夜过后，孙氏与他黄祖的血账，恐怕又要添上一笔，新仇旧恨之下，那所谓的江东小霸王，恐怕更加不会放过他这个罪魁祸首了。
只不过呢……
庐江一败，再加上彭泽又一败，如此一来，江东孙氏元气大伤，那些原本迫于孙策武力不得已低头的江东豪族，恐怕就不会再像这段时间表现的那般温顺了吧？
以顾、陆、朱、张四家为代表，包括稍逊一筹的会稽四大家族——虞、魏、孔、谢等等，恐怕都不会让惨败而归的小霸王继续在江东予取予求了……
而元气大伤、内忧不断的江东孙氏，想要再报复他黄祖，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如此一来，他黄祖这段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日子总算是能够告一段落，可以过上一段时间的舒坦日子了。
……
“快，快，快！”
此时此刻，撤离彭泽的江东战船，正在周瑜的命令下火力全开，全速向着皖县港口而去。
心急如焚的周瑜担忧的不仅仅是孙策的安危，还有他自己的安危。
毕竟，再怎么找理由，那孙辅、孙贲两兄弟也是按照他周瑜的计划、受了他周瑜的命令进入彭泽准备埋伏结果中计的。而在见到黄祖箭阵之后，下令放弃孙氏兄弟，果断驰援正面战场的决定也是他周瑜力排众议做的。
如果没能赶上救出孙策，那到时候……
孙策或许能够看在往日的情分和周瑜的能力上不在意这些细节，但孙氏的其他人可就未必有这位豪爽的小霸王这么好说话了。
尤其是那个碧眼紫髯的孙权……
因此，对于周瑜来说，解救孙策才是他当下十万火急的大事！某种程度上，在今夜之后，他周瑜就只能绑定孙策了。一旦孙策有个三长两短，哪怕上台的依然是孙氏嫡系，他周瑜在江东的政治生命恐怕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更不要说可能面临的被清算的风险。
更让周瑜头疼的是，这次行动，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在他的建议下，孙策此番突袭带出来的三万多人全是他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嫡系人马，如今一战废掉至少一半，到时候回了江东，他们又该拿什么去压制那些本就阳奉阴违的本土豪强世家呢？
仅仅是偷袭庐江的失利，竟然能引爆江东内部如此多的不安定因素……
在江风的吹拂中想明白了这一茬，周瑜顿时汗流浃背，整个人身上的衣衫都险些被冷汗浸透。
布下这个局的人，难不成连这些也都算计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