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兄弟阋墙的前奏


    河北，邺城。


    “砰！”“啪！”


    两件器物落地被砸得粉碎，下首的两人却一言不发，只是保持着沉默，看着上首的袁绍大发雷霆。


    依稀记得，袁绍上一次这么生气，好像还是麴义逃走下落不明的时候。


    好在砸了几件东西之后，一种名为理智的情绪重新在袁绍脑海当中占据了上风，他阴沉着一张脸看向这会儿正左顾右盼的郭图：“郭公则，你可知道你说的意味着什么？这种事情你若是敢编织诬告，那些河北人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你的，眼下此事出你之口，入本将军之耳，若有半分虚假，现在说出来，本将军还能保你一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郭图带来的消息实在是让袁绍过于惊骇，以至于在宣泄了一番怒火之后还不忘求证事情的真实性，如果郭图真的因为两大派系的矛盾而在其中掺杂了一些水分，到时候河北士人的反扑肯定会凌厉而不留情面，届时就算他有意庇护郭图，最多也就只能是保住郭图一条小命，仕途这方面却是要注定与郭图无缘了。


    被袁绍一双怒火中烧甚至已经隐隐有些猩红的眸子牢牢锁定，郭图却是不慌不忙，恭敬的先是朝袁绍行了一礼，尔后又朝一旁那位旁观者拱手一揖，这才缓缓开口：“此事乃是某差亲信家人暗中盯梢所得，绝不敢有半分夸饰，主公若是不信，可自差人去查证，如有半分虚言，公则愿受刀斧。”


    说完，郭图很是识趣的跪伏在地，摆出一副听凭袁绍决断的架势。


    “显雍，你怎么看？”听完郭图的辩解，袁绍冷哼一声，未置可否，却把话题抛给了被刻意叫来在一旁旁听的次子袁熙。


    “唔……此事事关重大，当由父亲大人一人决断，孩儿岂敢多嘴？”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摸不清袁绍想法的袁熙最终还是决定老老实实苟着，选择了一个四平八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回答。


    “哼，你这孩子倒是老实，让你说，你便说，为父自有决断，若是几个兄弟都像你这般畏畏缩缩，为父怎么能放心将身后事托付给你们？”袁绍闻言，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反而顺势又训斥了袁熙一通。


    他在上头骂的倒是痛快了，下首的袁熙却是颇不以为然，内心更是鄙夷不已。


    说句实在话，袁绍的几个儿子里面，他这个次子可以说不要太尴尬！


    长子袁谭，年纪较长，又有法理支撑，尽管被袁绍过继给了族兄袁基为继子以承续袁氏嫡系主脉的香火，但他始终以袁绍势力的头号继承人自居，更兼早早就被朝廷授青州刺史，尔后在青州一路扫荡，眼下身边也聚集起了一帮党羽，对袁绍那悬而未决的世子之位虎视眈眈，大有势在必得的意思。而像郭图、许攸等汝颖士人，和这位大公子的交情也是相当不错，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袁谭主动请求外放的时候未必没有存了“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的念头，但这几年下来不但没有被竞争对手压过风头，反而有扩大在世子之位争夺过程中的领跑优势的势头。


    毕竟，哪怕把袁绍出身换成弘农杨氏这样同档次的世家大族，在与汝颖士人相处的时候尚且要顾虑几分汝颖派系一干功勋的意见和感情，更不用说汝南袁氏本就是汝颖派系的一份子，他就更不可能贸然违逆众人的意思，将袁谭从世子之争中踢出去。


    而袁谭在世子之位的争夺过程中最大的对手，当然就是袁绍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幼子袁尚！作为袁绍最受宠的儿子，袁尚可以说自打记事起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袁谭这个嫡长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当袁绍隐隐表露出考虑将袁尚立为继承人的意思之后，若非袁尚几乎与袁绍寸步不离，只怕袁谭都要动了骨肉相残之时先下手为强的想法。


    又恰好赶上汝颖派系与河北士人的矛盾随着袁绍势力的发展愈演愈烈，田丰、审配等人又都格外硬气，就连沮授这个名义上的河北士人之首都不太能压得住这几个家伙的臭脾气，双方摩擦频繁，多次险些斗出真火。


    而随着汝颖派系与袁谭这位大公子越走越近大有结为同盟的意思，为了避免袁绍故去之后新主上位将他们一网打尽，已经确定没办法再和汝颖士人争夺袁谭信任的河北俊杰们果断选择另辟蹊径，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理念，从袁绍另外两个儿子入手，试图阻拦袁谭顺理成章登上世子宝座。而两相比较，显然更有希望成功的袁尚要更受河北俊杰青睐，至于袁熙，那纯粹是看他可怜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试试，有了袁尚，他们还愿意与袁熙保持联系已经是看得起这位既没有势力又不受宠的所谓二公子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发展环境，最终养成了袁熙此时此刻在袁绍面前谨小慎微轻易不发表看法不表现自己的处事方法。


    毕竟，大哥和三弟最近斗的越来越凶，明里暗里甚至已经有了从政治斗争转进到军事斗争的苗头，近乎一穷二白啥也没有的袁熙可不想莫名其妙卷入两个兄弟的争端成为那个无端端枉死的炮灰。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听到将要迎娶甄氏女为妻的时候袁熙并没有什么太多想法的重要原因。


    他那两个好兄弟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真以为他袁熙袁显雍是吃干饭长大的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表面上看，甄氏女素有姿容绝世之称，甄氏又是天下排的上号的顶级富商，他更是可以通过这桩婚姻重新与不冷不热的河北士族拉上关系，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安排，但实际上，这场联姻里面可以说遍地是坑。


    首先，在袁术这个倒霉蛋把自己玩死了之后，整个汝南袁氏的政治资源可以说都已经倾注到了袁绍的身上。当然，由于袁谭被过继给了袁基的缘故，主脉最重要的安国侯的爵位是按宗法肯定是要由袁谭来继承的，再加上他事实上袁绍长子的身份，可以说在年轻一代中他所能攫取的政治资源绝对会是大头。而隐隐与他分庭抗礼的袁尚仗着来自袁绍和刘夫人的宠爱，所能分润到的光环肯定也不会少，同族长辈的关怀总共就那么多，他俩都要拿大头，那可不就得辛苦袁熙同学礼让一下了吗？


    而在没办法获得来自父系的支持之后，袁熙如果还抱着事有万一想要逆天改命的念头，最有可能获得的支持就是来自姻亲对象的家族为他提供助力，但一旦与甄氏结亲，再怎么天下豪富，也不能改变在政治层面甄氏最多就只能算是一郡望族的尴尬处境，这一条道路也被斩断，基本就意味着袁熙将在世子之争中提前出局，而且是那种永无翻身可能的出局。


    这，就是在袁绍面前表现的温良谦逊兄友弟恭的两个好兄弟给他准备的第一个天坑。